鸦羽似的黑色外氅,将整个人毛绒绒地包裹在其中,雪白得似朵出世的逸云。
只有头上,稍显简朴地用一支凤型古木簪束发。
这种干净华贵的打扮,走进只有四张小小方桌的简陋小店,衬得酒肆愈发的凄凉萧条,与整个环境相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为人和蔼,眉眼三分含笑,使人见之忘俗,自然地生出了些欢喜亲近心。
没等他迈出第二步,酒肆的老板与老板娘同时起身迎了上去。
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陈欺霜自然而然地上前,替周钰恒取下披着的大氅,叠好后,抱在了怀里。
周钰恒轻触陈欺霜的手指,发现入手一片冰冷,忙将暖手炉塞进了他的怀里,脸上现出了些歉意:“抱歉,等得久了吧?怪我,有些事情耽搁了。请店家上些热水热饭,你先暖和暖和。”
“我没事,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夜里凉,有些咳嗽……”
“霜公子,我家主人他受伤了。”跟在周钰恒身边的魁梧年轻人,直接揭穿了周钰恒的谎言。他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与周钰恒对视。
周钰恒恶狠狠地瞪他,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手帕掩口,咳得停不下来了。
陈欺霜忙扶他坐下,边替他斟好热茶,边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同时,问那位年轻人:“他伤哪里了?严重么?”
年轻人犹豫着开口:“主人他……不让讲……”
“鸱鸮你闭嘴!”周钰恒越咳脸色越显苍白,他勉强止住咳嗽喝止住手下,忙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药瓶,借药丸短暂地压抑住了咳嗽,急促地喘了片刻,又匆匆地补充道,“规矩你都懂。自己回去领罚。”
鸱鸮低头表示认罚,却横过眼去白了陈染怀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
陈欺霜还要再探,却被周钰恒捏住手腕推到了一边:“一点风寒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他转过头对老板和老板娘露出了客气又温暖的微笑:“麻烦店家替我们安排一些热菜热汤,我们用罢好赶路。”
然后,又去招呼陈染怀:“你没有什么忌口的饮食吧?”
“并没有。”陈染怀回答。
他举起茶壶替三人都斟满热茶,又开口道:“我也没有什么可报答你们的。也只能以茶代酒,先谢谢你们了。”
他说完,先饮为敬。
又勉强的笑了笑,客气地寒暄道:“说来这也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原来你长这个样子,也难怪白元奉曾说,你们两个长得有些像。对了,你的伤,不碍事吧?”
陈欺霜皱了眉,再次不悦地看了眼陈染怀,又尝试着去探看周钰恒的伤势。
周钰恒边用力地摁住陈欺霜,边推给他一杯茶,然后饮尽了杯中的水,客气的笑了笑,回答道:“还好。”
他又问道:“小霜可能跟你说过,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想跟我们回去,见过他之后再走么?”
“回去了,我还能走得了么?还是算了吧,与其相看两生厌,闹得不欢而散,倒不如给彼此留些值得怀念的余地。”
陈染怀双手环住茶杯,望着升腾起的氤氲茶雾,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冷峻的青年——因焦急地烤鱼,却不得其法而将脸庞熏得漆黑,手忙脚乱地在浓烟中呛得直咳,却依旧倔强着不允许自己c-h-a手帮忙。
他将全部的真情与耐心、温柔与怜惜,都给了自己。
却不知道,这个陈染怀,既不能给他回应,又不敢吐露真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彼此怨恨,互相折磨,同陷痛苦。
但是,白元奉,他爱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现在的这个陈染怀么?还是过去的那个“陈染怀”?
是年少时的美好初遇?还是曾经的求而不得?
或者,他爱的,其实就是那个英勇无畏、怀着青涩1爱恋、为了爱与梦想可以不顾一切的,那个曾经年少的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执念啊。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能弄明白吧。
——我会守住这个秘密,一直到死。
*
老板娘殷勤地重擦了桌子,端来了热汤热菜,老板则送上了温好的热酒。
陈欺霜抢先开口道了谢,并趁机解脱束缚,将掌心贴在了周钰恒的心口处。
一探之下,内心一惊。
周钰恒非但气息不稳,甚至整个脉象都是乱的。
他刚要发怒,反倒被周钰恒抓过手指,压在了腿下,抢先着埋怨了一句:“哎呀。这么多人在呢,你别闹。先谈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