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簇拥着她,而她则揽着自己的妹妹辛锦年,一张口便是精妙的诗句。那时候的她脸上满是意气风发,而看着辛锦年的眼神又像是暖风吹拂的一汪春水。从那眼神我看出了她对自己妹妹的异样情愫,她把感情藏在心底,而我也一样。
我常常想她会嫁给怎样的男子,又觉得世间的男子仿佛都配不上她,但无论她与谁成亲,想必都不会令她的才华隐没,她仍旧会是受着众人的尊敬的辛夷。
后来我嫁给了秦章,他是皇后的第二个儿子,从小被人娇惯着长大,不学无术而耽溺女色,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愚蠢,相反,他可以说是很聪明,他懂得只有这样才不会与他的哥哥产生什么储位之争——尽管,他选择这样活着只是想放纵享乐。
我以为嫁人以后,除了读诗之外再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辛夷,却没想到竟在府中见到了她——她变成了秦章的妾。
秦章对望春神女病态般的迷恋促使他把有“望春神女转世”的辛夷变成了他府中的一只金丝雀,并且毁了她。秦章撕毁了辛夷写诗的宣纸、弄伤了她的双手,到后来演变成了凌虐她,使她卧床不起。
我改变不了秦章对辛夷的态度,只好将秦章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妾侍身上,而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善辛夷的处境——她仍时不时地因秦章而卧床不起。
我带着贴身侍女到辛夷那里去看望她,只见她穿着白色的单薄中衣坐在窗前,望着那开得繁盛的桃花,想要提笔写些什么,却又狠狠地将笔甩了出去。她的容貌一如从前,只是曾经的意气风发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厌恶、无奈和痛苦。我终于意识到,秦章已经把曾经那个春风得意、少年风流的辛夷扼杀了。
后来太子被一场急病夺去了- xing -命,秦章成了新的储君、接着登基为帝,我成了皇后,而辛夷则是贵妃。她的妹妹辛锦年也嫁了人,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还算是和睦。辛夷嫁过来以后便很少见到自己娘家的人,听说辛锦年怀孕之后,花了很大力气终于求得秦章同意让辛夷与辛锦年见上一面。
而这次见面,则成了辛夷永生难忘的惨痛记忆。秦章见了辛锦年,竟不顾她已为人妇,想要姐妹共侍一夫,他甚至借着铲除异己的机会把辛锦年的丈夫也卷入其中,最终让辛锦年难产而死、辛锦年的丈夫冤死牢狱。秦章对此并不愧疚,仅仅是对想要的未能得手而感到些许的遗憾,待到他人帮忙掩饰之后,此事便像风吹散的烟雾一样,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辛夷自此恨透了秦章,我也终于明白,唯有手握权力才不至于这样束手无策。于是我渐渐地开始参预政事,因为秦章已经厌倦了每日花大量的时间在批阅奏折上,几乎毫不费力的,我便达成了目的。到最后尽管每次都是以辅政的名义坐在朝堂上,而实际上做决定的人都是我。
后来秦章纳了薛灼华、薛疏节姐妹为妃,更是只想沉溺温柔乡、不愿去看那些枯燥的文字,前朝的大半政事及后宫所有事务全都交于我手。拖薛氏姐妹的福,秦章终于减少了在辛夷身上的注意力,我也终于得以接近她。我本以为只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没想到辛夷竟也渐渐开始回应我,这让我欣喜若狂。
这份危险的感情让我时常如履薄冰,但又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我暗自祈求与辛夷相处的时间长些、再长些——
直到此身腐朽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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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锦年番外
我很喜欢姐姐叫我“凌波”。
凌波是我的小字,因为母亲快要生产的时候,夜里梦见一位红衣仙子凌波而来。母亲怀我姐姐时也有这样的逸事——母亲在拜过望春神女后发觉怀上了姐姐,而姐姐的容貌也与那供奉的神像十分相似,因此有的人说姐姐是望春神女转世。我想姐姐的名字也是从这里来的——辛夷、望春指的都是紫玉兰。
我与姐姐的关系远比一般姐妹的要好,这大抵是因为我很崇拜姐姐,姐姐的诗文都是文坛一绝,我读的时候常常为她的文思倾倒。我总是坐在她的膝上,听她的教导,即使长大了也还是这样,虽然我也会觉得有些害羞,但相比而言能与姐姐亲近更重要。
有时候被春日里的阳光晒得有了倦意,姐姐便会把我揽在怀里,两个人一起卧在美人榻上小憩。姐姐主办探春宴,也会带上我一起,我总是坐在姐姐的身边,听她随口作出那些精妙的诗句,看着那些贵族少女们崇拜姐姐的眼神,我自己也觉得十分骄傲。
未出阁的这段时光就像我的名字“锦年”一样,美好得近乎虚幻。我总想着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就好了,但到底天不遂人愿。
姐姐嫁人了,嫁给皇后的第二子秦章,我觉得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实在是配不上姐姐,但婚事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我只得看着姐姐穿上红色的嫁衣,坐着轿子进了王府。
其实我根本不想姐姐嫁人,其实我对姐姐根本不是什么骨肉亲情,这些我一直都明白。只是我不能说出来,必须装作不存在、必须藏起来。
从姐姐嫁进王府到我也嫁了人这段时间里,我一次都没有见到她,甚至连她的诗文也没能读到,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姐姐本来是很喜欢写些东西的,但这么久竟然连一首诗、一篇文都没有,我只能想是秦章对她做了什么,但我既不能得知真相,更不知道如何去帮助姐姐。
后来前太子病逝,秦章登基,姐姐变成了贵妃,这种局面依旧没有改变。直到我怀了孕,姐姐才求得秦章让我们见一面。
只是秦章见了我,却想要我也入宫做他的妃子。这个不知礼义廉耻、收敛为何物的男人,娶了我的姐姐却不好好珍惜、反倒是欺侮她,竟还要已为人妇的我也去侍奉他!
秦章在我拒绝之后,不仅没有退让,反而更进一步,直接将我幽禁起来,又将借着清理朝堂的机会随便找了个罪名安到我丈夫头上。我既恨他毁了我姐姐,又恨他毁了我的生活,气急攻心之下竟然动了胎气导致早产。
生产过程并不顺利,过了很久我才终于生下一个女儿。周围侍奉的下人们匆匆忙忙地进出,医女一脸凝重地施展医术,我忽然觉得沉重的身体变得很轻,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很远的往事。我知道我寿数已尽,姐姐坐在床头抱着我,握着我的手默默垂泪。我靠在她的肩头,仿佛又回到了未出阁时那快活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