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衡看到这群秀女的时候,她们各个脸上五彩缤纷,本该在眉毛上的青黛跑到了脸颊上,而本该在脸颊上的胭脂又跑到了下巴上,盛衡差些当场呕出来,甚至当年的午膳和晚膳也吃不下去。
而乌珊和高锦兰被选中的原因是,她们在选秀那天没上妆;而没上妆的原因则是,家里穷,买不起胭脂水粉。
就这样两个穷兮兮的小姑娘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让千万人恨得咬碎了牙。
两人初进宫的头月,被皇后安排着侍寝一次,在此之后,两人只有初一十五家宴,和节日上的宫宴才有机会见到皇上。而自从贵妃被赐死皇后被打入冷宫,至今也是两年有余,盛衡也没再行遴选秀女,也没再想起来两人。
因此两人突然被圣旨叫到晏清宫,又惊又喜又吓,差点晕过去。但没想到,盛衡叫她们来,就是叫她们坐下吃饭。
谁都知道天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两人战战兢兢吃了几口宫女布的菜,就不敢再动筷,只是瑟瑟地看着盛衡吃饭。
盛衡被她们这么看着也不影响食欲,时不时还要招呼她们一下:“吃啊。特意让御膳房加了桂花糖藕,你们小姑娘不是都爱吃这些?”
乌珊和高锦兰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情绪——这皇帝大概被冒牌了吧。
这也不怪盛衡,前朝上和他和后宫里的他几乎是两个人,在大臣面前他话不多,一脸威严,但是回到后宫就瞬间找回自我,谁也不能让他有一点拘束。
两人就这么坐立难安地吃完了一顿晚膳,等饭菜撤下去,饭后的清茶上来后,盛衡终于开始说正事。
“这么晚了还叫你们过来,是朕有一事相问。”
这下两人刚坐实的屁股又长出了刺,生怕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亲自来追究。
高锦兰父亲是国子监小官,京中遍地大员,她一个正八品之家的女儿,加上父兄皆是儒生,根本不敢有任何越矩之举:“妾身……妾身不知……”她瘪瘪嘴,眼中顿时就含了一包泪。
盛衡不想感知人的情绪时,就是完全的屏蔽状态,因此他根本注意不到高锦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朕想问,朕做些什么算是宠一个人?”
乌珊是河南籍出身,北方女孩的x_ing格照高锦兰大气了一些,到了现在她实在克制不住脸上的惊讶:“陛下您是说……宠……一个人?”
“对!”盛衡大言不惭地点头,“就是让那个人觉得你是在对他好。”
突然他又描补了一句:“哦别多想,不是对你们。”
高锦兰的眼泪终于流下来,短短三句话,她的心情就经历了大起大落。这下盛衡没法装作看不见了,只能让人先将她送了回去。
留下乌珊和盛衡面面相觑,盛衡很欠揍地问了一句:“高贵人这是……病了?”
“回陛下,高贵人被陛下吓出病了。”
盛衡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乌珊这是在讽刺自己,但他丝毫不恼,深知自己总是能气哭别人的盛衡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那乌贵人,你同朕说说。”
“陛下,妾身蒙皇恩,受封婕妤。”乌珊对盛衡记错自己位分这件事竟毫不吃惊。
盛衡的字典里就没有尴尬这两个字:“婕妤算什么,封你为嫔,你要是能说出点道理,再给你加个封号。”
乌珊总算还记得跪下来谢恩,她自从入宫已经独守空闺五年了,若说在刚进宫的头一年里还对眼前这位帝王有点期待,第二年有点怨恨,剩下的三年就已经掌握了自娱自乐的精髓,当盛衡问到这个问题时,她努力从过往的记忆中找出一点回忆。
“若是让妾身说如何算是宠着,妾身以为首先要是陪伴吧,就是花时间与她在一起,而不是用各种赏赐来代替。”
盛衡点点头,深以为是,作为一个二十七岁还没有喜欢过谁的帝王,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各种各样的赏赐,今天送这个,明天送那个。原来最好的礼物是陪伴吗?盛衡记到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那你说的陪伴都要做什么呢?”
乌珊这下打开了话匣子:“一起用膳,说说话,若是她没读过书,陛下可以教给他读书写字,其实只要是在一起,陛下就算坐在那里批折子都是好的。”
盛衡更加努力地点点头,心道,用膳说话没问题,折子还是不能让楚北渚看的:“那除了陪伴还有什么吗?”
“还有关心啊,陛下要看出她是不是情绪低落,是不是被宫里其他人欺负,是不是被克扣了份例,这些就很不容易。”
乌珊七七八八说了一堆,最后用一句话总结了一下:“只要陛下心里有那个人,那么所有的举止都是水到渠成的,根本不用刻意做什么。”
盛衡听得云里雾里,最终满脑子回想着的都是“陪伴与关心”,直到送走了乌珊,崔安海还听着盛衡嘴里念叨着“陪伴、关心、陪伴、关心……”
当然盛衡没有忘记给乌珊一个封号,封其为慧嫔,聪慧的慧。
次日,惶恐了一夜的楚北渚终于迎来了崔安海,这位内宫总管,最受盛衡信任的大太监比昨日看上去亲和了很多,进门先带三分笑,让楚北渚坐下。
“这一晚你可能在心里想了不少,”崔安海的笑容总是能让人放下戒备,“咱家就跟你交待句明白的。”
楚北渚恭敬地说:“公公请讲。”
“圣上觉得你,不错。”不错两个字被崔安海咬得极重,因此听上去有种别样的意味。
楚北渚本身心中就猜测良多,因此就明白过来,恐怕是盛衡有龙阳之好,而自己不巧被他看上,才被带进晏清宫。对于这个情况,楚北渚实在是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盛衡对自己产生兴趣。
“你这脸蛋不错,身段也不错。”崔安海朝他笑了笑,虽然话语有些冒犯,但是语气却不带一点点色气,仿佛就是在说今年的贡米贡茶不错。
楚北渚知道自己的长相如何,他生得头小巧,眼细长且挑,嘴薄且小,但看这几处带了一点女气,但他同时脸部有些棱角,眉毛又英气逼人,中和了脸上女气的部分。
任清曾说过他的长相,五官精致但过于精致,喜欢这种相貌到底人会喜欢到极致,厌恶的人也会厌恶到极致。但在梨雨堂十三年,凡是个人都已经与喜欢二字绝缘了,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相貌,现下崔安海一说,他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公公说的是奴才?”
崔安海笑了:“你这可就妄自菲薄了,你看看这内宫中,可还能找出比你精致的脸?”
楚北渚这下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出来,只知道现在事情突然变得无法控制了,从奴才到那种身份的转变,他肯定是适应不来的,但是现在他也没有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样还离盛衡更近了,楚北渚安慰自己。
崔安海看他还在犹豫,语气稍稍有些不虞:“重肆,咱家可跟你说,圣上看上了谁,这是天大的恩宠,你不见后宫的娘娘们几年不见圣上一眼,你现在可真真是天下第一幸运的人。”
楚北渚感觉自己没法摆脱天下第一这个称呼了,仿佛做点什么都要搞个第一当当。
崔安海看他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已经搞定这个小宦官了,不,是大刺客。他心情一好,也就更加亲近:“稍后我叫人给你说说圣上的喜好与忌讳,你要记牢,下午圣上会在晏清宫寝殿小憩一会儿,到时会来传召你。”
寝殿,小憩,传召,这些词加起来,楚北渚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他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不是真正的太监。
或许是最初楚北渚根本没想过两个男人在一起还要做什么,现在听崔安海说才想到,听说两个男人间也可以做这种事。
这下完了,一脱裤子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崔安海刚走,楚北渚就急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将匕首藏在身上,想着大不了同归于尽,一会儿又想着,青天白日盛衡应该不至于就想做什么。
就这么纠结着,下午很快到了,一个御前监的小宦官过来传盛衡的口谕。楚北渚小步跟在后面,心里想着,没有让我去沐浴,应该不会太过分。
迈进寝殿的第一步,楚北渚就势跪下,朝着盛衡的方向行了个大礼:“奴才谢重肆给陛下请安。”
没有盛衡的旨意,楚北渚不敢起身,只能在地上跪着。
他听见盛衡似乎是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了,很快他的声音就传来:“来了啊。”
盛衡的声音与楚北渚想象中差别巨大,浑厚却不低沉,而且语速偏快,显得十分年轻。
“腰不好就别跪着了,过来坐啊。”
楚北渚虽然是跪伏着,但还是有种要摔倒的感觉,盛衡居然是这样的皇帝吗?这未免太活泼了些。
第5章 做好皇帝
盛衡做皇帝的原则就一个,就是自己开心,但是他成为一代明君的原因,正是他清楚地知道,只有百姓开心了,自己才能开心。但朝堂的上事已经每天都在让他烦得很,因此他只有努力在政事中找乐子。
比如这次是为了清缴梨雨堂,从而剿灭整个大梁的杀手组织,这件事需要盛衡c.ao心的有很多,他觉得很累,要从中给自己找点乐子。
所以楚北渚就是他找的乐子。
楚北渚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走到矮榻旁,坐在了旁边的脚凳上,而盛衡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十分快乐,作为杀手,楚北渚明明是想杀了他,但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外面都是飞龙卫暗卫,他没有动手的机会;而作为宦官,他又迫于盛衡的 y- ín 威委曲求全,因此这两种情绪加起来,楚北渚的内心极其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