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渚突然有些厌弃自己,他今天爬上城墙那一下可谓是轰轰烈烈,现在对他的“壮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实际真的是他的功劳吗?
金人本就不擅守城,而且梁军人多势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再过一会儿城下的人也会攻进去,而他不过是钻了个空子而已,但这样的投机取巧,却让他赢得了一身的荣耀,他受之有愧。
楚北渚就这样盯着城下看,身边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却没人敢上前来问问。直到吕禾盛点完人数,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程肃。
程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吕禾盛前面,紧紧地捏着楚北渚的双肩:“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楚北渚勉强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好好的?”
程肃眼睛通红,手下更加用力:“我进城之后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
“好了,”楚北渚将他的手拨开,他因为用力多度现在双臂都还是酸痛的,“我活得好好的。”
“你有哪里受伤吗?让我看看。”程肃说着就去看他的身上。
楚北渚因为脱掉了重甲,现在只剩下包着前后心的软甲,里面便是单衣,刚刚吕禾盛不知从哪找来的棉衣给他披上了,要不然就算没累死也要冻死。
“你受伤了!”程肃看着楚北渚的腹部有一片鲜红。
楚北渚低头一看:“这不是我的血……”话音未落他才反应过来血迹的地方有些疼痛,看来还真是自己的伤口。
“没事,都冻住了,不出血了。”楚北渚随口说了个自以为好笑的玩笑。
吕禾盛在旁边没脸看,程肃则直接急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赶紧跟我去治伤,这天寒地冻的,你流血多了,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下令原地待命?”
程肃不听楚北渚说话,拉起他就要走,吕禾盛在一旁也说道:“大人您快去治伤吧,这边有我呢。”
他们俩一个推一个拉将楚北渚从城头上弄了下去,程肃直接拉着他来到了军医营帐中。
军医营中人满为患,重伤的人能得到一床被褥躺了下来,而轻伤的人就只能自己找地方靠着。
有五个军医在为轻伤的士兵包扎,即便这样队伍也排成了一长串,楚北渚一进到营帐中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这声音平时听来就不舒服,现在一听更加是让人浑身发麻。
程肃和楚北渚一进来,就瞬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原本程肃就有名的很,再加上楚北渚今天的行为更是引人注目。之后有人四处打听,知道了原来楚北渚竟是褚宗达将军的儿子,便更加让人震惊。
楚北渚因为腰一直不好,穿戴着重甲对他来说有些吃力,所以他一脱下,索x_ing就没再穿上,但这副打扮在军营中太过惹眼,一进来就被认了出来。
“监军大人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楚北渚还以为是程肃被人认了出来,才引来了这么多视线。
程肃看破不说破,只是笑着说:“好,那我先行一步,你自己要将伤养好,别再逞能了。”
楚北渚觉得程肃好像变得婆妈了,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北渚你这是在赶我走?”程肃却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
说出口之后程肃自己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楚北渚更是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表情像是在说“你是真的程肃吗”。
程肃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瞬间就憋的脸通红,他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就飞也似的逃跑了。
但落在楚北渚身上的目光没有丝毫减少,他这下才明白过来,大概他们看的是自己。
楚北渚稍微低了低头,这样可以假装自己感受不到这些目光,很快这样的煎熬就到了尽头,该轮到他治伤了。
给他治伤的军医十分年轻,长着一张娃娃脸,像是个孩子一样,他见到楚北渚先是“咦”了一声,然后说道:“是你啊!”
楚北渚没说话,将外面披着的棉衣脱掉,里面的衣服掀起来,露出腹部的伤口,小军医看了一眼伤口:“还好就是外伤,伤口不深。”说完他就从旁边一盆泥状的东西中挖了一块出来,给楚北渚敷在了伤口上,这药敷上去有一丝刺痛,但痛感不强烈。
“好了,”那小军医最后打了个结,示意楚北渚可以离开了,“哎等等!”就在楚北渚已经站起来的时候,他叫道:“你这还有伤口啊。”
楚北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自己的左臂后侧也有一团血迹,他想将手臂的肉翻过来看一下,却被制止了:“你可别乱动了,快回来坐下。”
这下他不得不将整个上衣都脱掉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连楚北渚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手臂后侧的伤口十分骇人,几乎贯穿了他整条大臂,深可见骨,伤口边缘已经冻得发白,但血液也被冻住了。
楚北渚本来两臂就酸疼地抬不起来,而且又有些冻得麻木,所以才没注意到这个伤口,现在在温暖的帐内呆了一会儿,被伤药一敷,疼痛感迅速地蔓延开来,瞬间传递到全身,他反射 般差点跳起来。
“忍着点。”小军医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每天要处理太多的病人,要是每个人他都悉心安慰自己早就烦死了。
楚北渚心里想,我如果不忍着还能哭出来不成?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突然开始喧嚣,一听就知道又开战了,但军医帐中竟成了难得的庇护所,每一场战争中都会有人丧命,因此这里的人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似乎金人开始反攻了,但因为方才被击破的城门还没来得及休,因此梁军只能出城一里迎战,用活生生的身躯堵着门。
楚北渚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几天的拉锯战中,两方都损失惨重,但相比之下金军人数更少,因此更加不能承受损失。现在看来这次反攻应当是金人最后的反扑了,楚北渚不是很担心战况,但是他也不想再死人了。
第65章 第 65 章
金人自称女贞族,只不过是中原汉族习惯称之为金人,女贞现在的首领是完颜函普,随军出征的还有完颜函普的两个儿子,长子完颜绥可,以及次子完颜石鲁,长孙完颜乌古乃留守在后方。
现在前线的中军帐中,完颜函普坐在上首,下首分别坐着完颜绥可和一个汉人。
这个汉人正是萧靖之。
萧靖之有着汉人的常见身材,因此与金人高大壮硕的体型相比,他显得有些矮小,但完颜函普和完颜绥可似乎对他言听计从。
完颜绥可用女贞话说道:“萧先生,您看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萧靖之开口时竟也是一口流利的女贞话:“我昨夜请示无生老母的指示,老母指点我等以退为进。”
完颜绥可又说道:“老母也认为我们必输无疑?”
萧靖之满脸不赞同:“输赢非大成败,一时避难保存实力乃智者所为,且老母称我等当矢志不渝,待攻进中原之时,便是弥勒降生之日。”
完颜绥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完颜函普打断了:“准备撤军。”
萧靖之又接到:“是要撤军,但并非向北撤军,现在应该向西边回撤。”
“为何?”完颜函普已经有五十多的年纪,因为游牧生活艰辛,所以看上去已经是老相横生,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现在的样子稍有疲倦之色,半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
“临闾关打不动,我们索x_ing直接去打大同。”
“这样不错!”完颜绥可喊道,“我们女贞自古以来就是游牧生活,没有固定的住所,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生活,不若我们往西边走,走到哪里就打哪,还能从梁人那里劫掠,岂不是更好?”
完颜函普闭上了眼睛,但显然有些动心,他也知道近些年来女贞靠的就是劫掠梁朝的边境,旅安城更是他们屡次出入的地方,这次彻底攻打旅安城之后,他们不仅将之杀成了一座鬼城,更加是抢成了一座空城,现在金军上上下下都像过年一样。
还有便是他们刚刚打输了一场仗,现在也需要一场胜仗来提升士气,而挑软的欺负更是谁都会,所以这个主意听上去还是不错的。
“那我们的家眷如何?”
萧靖之笑了一下:“这个也是不怕,主账以及随带的家眷们都在Cao原最深处,就像在广阔的Cao原上镶嵌的明珠,梁军就算深入Cao原也不会发现的。而且在Cao原上更是我们的强势所在,只要一点勇猛的战士,便可以轻易牵制住他们的百万大军。”
完颜函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萧靖之的说法十分满意。
“父亲,您同意了!”完颜绥可十分兴奋,他本就是最激烈的主战派,眼看现在还要打仗自然是十分得意。
萧靖之友好地笑着,但是他眼睛有些细长,下颌也有些尖,因此笑起来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从临闾关到直隶,八百里加急要走一天一夜,前线急报得盛衡指令,可以无论何时直送入宫。因此旅安夺城之战的战报,赵景祁于当晚写好发了出去,第二天的夜间就到了晏清宫中。
因为战报不准经过司礼监和御马监的手,所以是由驿站送信的官员直送到内宫外,再由盛衡的近侍前去交接。
福顺捧着战报一路小跑进了晏清宫,再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崔安海的手上,崔安海捧起这个轻飘飘的信封,走得脚下生风。
盛衡原本端起茶杯正要喝茶,现在看见战报进来,把茶杯往旁边一放就从崔安海的手里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