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衡招呼楚北渚坐下,但现在殿内宫人众多,楚北渚无论如何也不敢在众人面前与盛衡同桌而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盛衡布菜。
盛衡老大的不愿意,拉着脸让小宦官试吃,嘱咐御膳房的人:“这罐佛跳墙端下去温着,一刻钟之后再上来。”
楚北渚虽这样说,但他哪里学过如何给皇上布菜,更加不知道盛衡爱吃什么,只能凭自己的想象给皇上夹菜,一时间手忙脚乱。
盛衡看他慌乱的样子觉得好笑,让御膳房的宦官先退出去,只留下崔安海在一旁。
“别急,一回生二回熟。”盛衡伸出手搭在了楚北渚握筷子的手背上。
盛衡的手覆上来的瞬间,楚北渚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对于身体触碰十分厌恶,因此从不和人进行身体接触。盛衡感觉到他的不适应,却没有松开,而是更加收紧了手掌,禁锢住了楚北渚的挣扎。
盛衡的手掌很热,与楚北渚冰凉的手形成了极大的对比,盛衡原本只是想调戏一下这个少言寡语的小杀手,现在却觉得他冰凉的手握起来再舒服不过。
盛衡不禁在楚北渚手上摩挲了几下,这感觉就想隔着棉布触碰冰块,能迅速地降□□内的燥热,但还不觉得刺痛。
在盛衡试图摩挲楚北渚的双手时,后者用力一抽,终于将手抽了回来。楚北渚的手不自然地垂着,手背上仿佛还能感受到盛衡手心的热度,灼热的感觉从手上渐渐传到胳膊上,楚北渚不自然地耸了一下肩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热源截断在这里。
盛衡在心里笑了笑,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面前的是一匹小狼,因此他不敢逗得过分。
“行了,人都走了,没那么多讲究了,坐吧。”
楚北渚知道盛衡让众人回避也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吃饭,心里稍有一点触动,但这时他沉浸在被盛衡握住手的尴尬中,尚没能意识到这种变化。
让御膳房热着的佛跳墙也已经上来了,摆在楚北渚面前,宫里的佛跳墙原料由十余种之多,鲍鱼、海参、鱼翅、鱼肚、干贝、鱼唇、鳖裙、鹿筋、鸽蛋、鸭胗、j-i脯、花胶、瑶柱、火腿、猪肚、冬菇、冬笋等等,将这些原料煨在一坛,文火慢炖,既有共同的香味,又有各自的特色。
这道佛跳墙楚北渚有所耳闻,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终于尝到,只第一口,便觉得此生所有吃过的珍馐都变成了糟粕。楚北渚远不是贪恋口腹之欲之人,但他在尝过第一口后,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手,又是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
崔安海适时地见缝c-h-a针:“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御膳房加的菜。”
楚北渚喝汤的手停下了,他放下调羹,也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但一看盛衡,吃得比自己还欢,他拒绝了崔安海的布菜,捧着小坛子大快朵颐。察觉到楚北渚的目光,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看你太瘦了,得补一补。”
盛衡虽然也喜欢吃,但宫中御膳再好吃的口味他也都尝遍了,因此一边吃一边观察着楚北渚。
楚北渚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时,表情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眉毛稍稍挑起,嘴抿起一点,仿佛在回味食物的味道。
甚至楚北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但盛衡敏锐地注意到了,记在心里打算明天再做一次。
除了这短暂的交流,这顿饭吃得无声无息,楚北渚除了在那道佛跳墙上稍微放肆一些,其余时间均是十分克制。但吃过饭上过茶后,天色已近黄昏,楚北渚内心开始有了一些焦躁。
他依旧坐在下午的矮凳上,小指没有规律地敲着腿,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在内心不安的时候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
“先回去吧。”盛衡突然开口。
楚北渚又惊又喜地抬头,眼中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似乎是不相信盛衡就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
但盛衡却很坚定:“朕去批折子,你回去休息,明日下朝后就过来。”盛衡并不是多么柳下惠的人,他表面再亲近宠溺,内心始终还记得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白日里的接近尚可没有顾忌,但晚上仍是不敢冒险与其同床共枕。
演戏的本x_ing此时被盛衡发挥到了极致,明明是自己内心不敢,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的样子:“朕不想让你觉得,朕是个急色之人,也不想让你自甘轻贱,别多想,好好回去休息。”
回到住所,楚北渚顿时觉得浑身脱力,与盛衡相处这一下午,他无时无刻不要打起精神,谨言慎行,还要忍受着盛衡时不时的调戏,因此已经是身心俱疲。
盛衡的近侍显然了解他的身份,对他的态度均是敬而远之,没人会上来和他搭话。这两天经历的大起大落过多,尤其是今日见到盛衡后,盛衡与他想象中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想象中,盛衡是个严肃不苟言笑且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实际上更像个疲于工作的小伙子,他热情、善良、温柔,每一点都好像站在了楚北渚的对立面上,让他自惭形秽。
从盛衡的眼中反衬出的,是最差劲的自己,楚北渚心想。
这一天他本应时刻关注寝殿的构造摆设,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但实际上他却始终沉浸在自卑中无法自拔,甚至差点忘记自己的初衷。
而本以为又是个不眠夜,楚北渚却在低落的情绪中渐渐睡了过去。他从很久之前就要靠着额药物的作用入睡,但今夜远在异乡,心中一团乱麻,楚北渚却连着睡了三个时辰。
醒来时,天色仍是漆黑,但隔壁房间的近侍早已起身。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天还未亮,盛衡就要在奉天殿面见文武百官。据御前监的公公们说,每五日的大朝会是盛衡脾气最差的时候,盛衡极度厌恶早起,因此大朝会的时辰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
听到这的时候楚北渚还想,那这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早朝,还真是难为盛衡了。
果然一下早朝,楚北渚就被叫了去,盛衡这回没和他客气,而是直接将他摁坐在软塌上,自己躺在了楚北渚的大腿上。
楚北渚被他自然的一串动作折磨得几乎要没脾气,但似乎在昨日的接触后,今天他神奇地对身体接触少了一些排斥。
“可累死了,我先打个盹儿。”盛衡说着就闭上眼睛,困极的他很快就发出了有规律的呼吸声。
楚北渚此时全身的肌肉紧绷,后背挺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他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因此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盛衡侧身躺着,蜷着腿,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楚北渚的膝盖上,高高大大的男人此时看上去却莫名有一丝委屈。
从盛衡的手上传来的热度温暖着楚北渚的膝盖,他不禁想到,所以相爱之人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吗?
楚北渚想着任清的话,任清讲到自己曾经的爱人时,眉眼之间满是温柔的春意:“你想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原因”。
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崔安海盛衡对他的态度,崔安海告诉他盛衡此前是从未有过陪床的男宠的,因此他还是头一份,可见盛衡对他的态度有多不一样,而前天的楚北渚对他半信半疑。
如今盛衡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前,他只要一抬手就能结束他的生命。楚北渚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他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盛衡的脖子上,盛衡嘟囔了一声,但是没有醒来。
楚北渚轻轻弯曲手指,中指的关节处正按压在盛衡的喉结上,盛衡依旧在沉睡,对眼前的危险毫无反应。
楚北渚手掌的每一寸皮肤都和盛衡的颈部贴合着,他只需要这样使力,同时用另一只手捂住盛衡的口鼻,这样一代帝王就会无声无息地在梦中逝去,他的任务完成,拿到佣金,仿佛这只是他十年杀手生涯中普通的一个任务。
但楚北渚没有继续收缩他的手,他将手掌从盛衡的脖颈上抬了起来,期间貌似不小心地拂过盛衡的下颌。
他收回手,却又在盛衡的眉间轻轻按揉,直到盛衡紧锁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
这一刻,楚北渚知道,若是以任清的标准,那么他千真万确地喜欢上了盛衡。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产生在具体的哪一刻,只知道他无比享受和盛衡在一起的所有时间,虽然他要时刻担心自己的伪装,但是在紧张的皮相下面,他自己真正的内心却放松下来。
都说皇宫是个汇集了天下所有y-in谋的地方,但楚北渚在这晏清宫中感受到的只有放松。
盛衡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类人,无比地自信,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但在做主人的同时他尚能冷静自持。同时,盛衡对他的态度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善良与美好,这份善良与美好让他几乎溺毙于其中。他放肆着汲取着盛衡的每一分“不一样”的对待,并放任自己沉迷其中,而上瘾只用了一天。
若是料事如神的任清能料想到这一刻,他一定会早早带楚北渚体验一下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但在梨雨堂封闭了十三年的楚北渚乍一放开,接触到盛衡这样的人,而当盛衡更加刻意让他沉迷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盛衡的成功比他的计划早了太多。
此时,盛衡在楚北渚看不见的方向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7章 黄河决堤
此时盛衡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方才楚北渚冰凉的手放在他颈边时,他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口,这是他的一场豪赌,但他也并非束手就擒,盛衡将袖中藏着的匕首向深处推了推,悬起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这次试探是盛衡的临时起意,若是提前让柳无意他们知道,定又是一片哭天抢地,现在至少能证明,楚北渚对他的杀意已经不坚决了。
两人各怀心思,针锋一闪而过,却又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陛下!陛下!归德布政司巡抚八百里加急。”崔安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在楚北渚的印象中,这位老太监从来都是心平气和的,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急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