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外头有人敲门请示,昭华应了,然后就见一个黑衣的男孩端了用具,有点儿笨拙地走了进来。
“你是?”记忆之中,昨晚没看见有这么个人。
被叫到的孩子浑身一震,“砰”地冒出条尾巴,他显然是吓到了,连忙去摁屁股上那条毛茸茸的黑色狗尾,结果一慌一急,头顶上头又跳出两只耳朵来。
“……”
“……”
两人面面相窥,其中一个焦急得差点崩出眼泪。
“本座长得这么骇人?”昭华摸着自己的脸,低头去看盆中的水面,那里头已经晃得少了半打的水,无奈之下昭华只好伸手去扶。
他不扶还好,这一扶,男孩直接吓得跳开,连盆带水泼昭华一身。
“……”
“……”
“我我我我我替您擦擦!”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男孩抓了块布巾就往昭华身上招呼,后者一叹,扶着他的肩膀没让靠近,然后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开口说道,“这是抹布,虽然本座并不介意,但你若事后发现,想必得要吓得露出原……型……”
好吧,当我没说……
看着蜷成一团,哆哆嗦嗦的小黑狗,昭华一头黑线。他又强行收了收都快被压成果核儿的威光,发现效用甚微,只好绞尽脑汁地搜索育儿良方。
却奈何他几世几生,就只照顾过杨戬兄妹而已。
没错,就连狗都没有养过……
终于意识到并非自己擅长养育小孩,而是杨戬兄妹太有韧x_ing不怕折腾,昭华悲哀极了,又觉放任这小狗继续抖下去,且能抖出什么奇怪的毛病来。犹豫再三、再三犹豫,他终于弯腰伸了伸手,打算将小狗抱起来。
只听“碰”地一声巨响,小狗退得直接撞倒了架子,而就在这个时候,杨戬正好推门进来。
满地的水污、翻了面的脸盆、歪倒的木架和滚得到处都是的零碎,原本整洁简练的卧房简直就和被风卷了似的,只一个凌乱都不足形容。
但这些都不是最尴尬的,在这乱七八糟的房间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黑狗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在它跟前,昭华还维持着伸手去抓的姿势……怎么看怎么都想欺负人的恶霸。
一室宁静。
就在昭华试图解释这个窘境的时候,杨戬先一步跨了进来,低头替他擦拭弄s-hi的衣裳。昭华受宠若惊,忙道不用,才见杨戬后退一步挡在小狗之前,拱手低头、毕恭毕敬地道:“小仙管教不周,冲撞了仙帝还请恕罪。”
昭华愣住,这是醒来之后,第几次看到杨戬护在他人之前,向自己赔罪的模样了?是了,对自己而言不过睡一觉的功夫而已,对那个孩子而言,已世态变迁、历经千年。
杨戬已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守护的孩子,而自己,也再不能是那个在悬崖之下接住他、那受他信赖的少年昭华。
昭华抬手遮了嘴,宽大的袖袍之下、他不禁勾唇惨笑起来。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在乎,原来也能这么在乎……
“这是你我相见以来,第几次说‘恕罪’二字?”昭华垂着眼,终于默默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很是平淡,与那原本略带熟稔的温和不同,竟带了些许疏离来,“原来本座在你眼中,是这么的不近人情。”
杨戬心下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却见昭华已离开屋子,只留一片暗色的衣角、以及在r.ìyá-ng之下也只剩幽黑的发梢。
灵霄后殿,玉帝坐在亭中拾棋沉思,石桌上放着一盏茶和两只杯子,其中之一在玉帝桌前,有小童替他慢慢斟满,而另一只则翻过来盖着,仿佛在等什么来人。
当黛色衣袍的男子进到院内,玉帝不过手指轻点,小童便垂首后退离开。
“来一局?”
“不来,我下这个从没赢过。”来人叹了口气,绕过玉帝坐在了他的对面,“也不让人给我满了再走,还得我自己动手。”
玉帝笑道:“那我替你叫他回来?”
昭华嗤笑一声,翻了杯子自己斟满,“拉倒吧。”
玉帝还是笑,他不紧不慢地将棋子收了放回盒里,然后将盛放黑子的那只推了过去,“那我让让你。”
“这也叫让?“昭华翻了个白眼,捏起棋子随手一放,“就一局。”
玉帝点了点头,也跟着在棋盘上放了一枚,“说来昨r.ì忘了告诉你,你的住处已经备好,打算叫个什么名字?”他说到这里突然一笑,意有所指地道:“还是说我不备更好,这般便能像昨夜一样,名正言顺地住进戬儿的家?”
昭华不说话,默默地放下棋子。
玉帝是个棋痴,下棋的时候兴致总是比平时来得高点,更别说今r.ì有人陪他,嘴巴自然有点管不太住,“不过,天条不仅禁止仙凡相恋,龙yá-ng之类也是要上诛仙台的。”
昭华只道:“昨r.ì我住在戬儿家里,见他体内有业障沉积,这是为何?”
玉帝手上一顿,下子的力度稍微重了些许。
“想必是与当年劈山赶r.ì有关。”
昭华垂着眼看不出神情,“身上还有几处旧伤,按理,以他的法力早该好了……却总归没好利索。”
玉帝摇了摇头,“当年封神一役他受累颇多,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
昭华又不说话了。
玉帝有点尴尬,他虽为天柱之事没少计算两人,但业障沉积他确是不知。按理,业障会由天柱吸收,绝不会长时间在世间徘徊。而凡尘间之间自成那些,虽会沉积却也不过百年瞬息而已,而得道成仙之物则会脱离凡体,更是受不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