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怎么联系他呢?冰凌关可是铜墙铁壁啊!”
晋光抿紧唇想了又想,终于提议道:“这样,我给他写一封信约他携去舆陵的地图在铜牢关外相见,等天色暗下来,你就派人用箭s_h_è 上冰凌关墙去。我在关外等他一夜,如果赌赢了,我亲自见他。”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嬴渡立刻反对,“只是在需州萍水相逢,对方是什么心思我们都不知道,你贸然出关去,他万一已经被赵绪收买,想要借机对你不利……”
“只有这个办法了!”晋光声音笃定,希望的光在绝望的暗中那样渺小却摄人心魄,堵了嬴渡想要继续争论下去的心思,“平君说得没错,聂夏现在是赵绪的心腹,可他毕竟是从隐士的身份中脱离出来的,我相信他的c.ao守。”
认命地叹了口气,嬴渡沉声道:“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要去一起去。”
“不,只能我一个人去。”晋光摇头否定掉这个提议,“我要使他相信我的诚意,这个忙他才会肯帮。我独自出关是冒险,他独自出关就不是冒险了吗?要给他一个帮助我们的理由,只有我一个人去。”
嬴渡急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晋光的眼里燃起了火,嬴渡惊觉那是狂热于权位的人才会有的火,他以仇恨作为支撑,在三次沉重的打击中变得疯魔,“是我的犹豫害死了子仁和兄长,我也明白了与赵绪不共戴天的宿命,复国亦如复仇,血债必当血偿!从无衣无恃到浑无挂念,是死也好……”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声音被翻腾上来黏稠血腥的东西哽在喉里,直到这一刻他才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竟已是个病入膏肓的人,被由内而外的疼痛弄得身心俱疲。
第40章 黑袍斗笠武者暗影,帛图密书夜行明眸
夜色沉沉,进入深秋的天气本就凉得快,铜牢关靠近极寒之地,于此就更甚。从铜牢关到对面晋国的冰凌关不过四十里,路是新铺的却不宽,对此两国都有考虑,想要沟通要道,却不愿真做成康庄大道让两军能摆开架势来对垒。
只被允许通行来使的这条无人之路上,连一盏灯也没有。晋光黄昏时分就来了,单骑出了铜牢关,到这二十里的中点上,身影从夕阳晚霞的勾勒变成如今这般与夜色融为一体。新月并不足以照亮什么,孤寂的山风在无人的路上呼啸而过,在耳边吹出狼嚎一般骇人的声音。
晋光牵着马站在路中间,通体雪白的马是嬴渡大张旗鼓地从铜牢关的守军中精挑细选给他的,尽管在他看来,不过是二十里的路程,完全没有必要。但他实在不忍拒绝嬴渡的体贴,嬴渡答应不跟着来已经是再三动摇过的决定,要这匹亲自挑选的白马陪他来,无疑是最后的条件。
而现在,一人一马就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活物,夜风带出的凉意肆无忌惮地侵袭,晋光也便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从马身上散发出的活物的热气。
天地是死的,白马是活的,而他,就夹在这生与死的中间。选择这一步是冒险,他毫无把握,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离死就更近。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晋光以为无望时,从道路的那边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马蹄踩在沉闷的土路上不该这么清脆的,可当晋光敏锐地听见抬起头来,远远望见新月幽微的光芒下一人一骑的影子,除了清脆,他找不到词来形容那带来希望的马蹄声。
来人轻装简行,一袭黑袍隐隐包裹着武者的体魄,身上和马上都没有带任何兵器,一顶斗笠遮下夜行明眸。晋光抬头,黑色的眼珠子在夜幕里竟发亮,盯着来者漫不经心地在离他三步远时勒马,一手扶笠潇洒地跳下马来,稳稳地落地,抖了抖衣服,挽上辔头,迈着坚实的步子走到近前。
晋光一手挽着马鞭,从容行礼:“聂先生。”
“公子已是今非昔比,还叫鄙人聂先生?”聂夏一手牵马,一手背在身后,也不答礼,满副仍似当初在需州时放荡不羁的做派。
“今非昔比,谁不是呢?”晋光苦笑一声,“今夜是为叙旧才邀聂先生来的,过去的事,只有在过去的氛围里才能谈,所以光想要如此称聂先生,也请聂先生不要意外。毕竟现在称先生为聂司寇或是聂将军,也非先生所愿吧?”
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这是在三言两语里有意无意透出来的信息,聂夏慎重地看了晋光一眼,又往他身后与四周望去,扯起一抹笑道:“公子就这么笃定我会来赴约,老早就来这里等着?”
晋光正色道:“孤身前来才能表明决心,光素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想要收留先生并非图报,今日既有用得上先生的地方,光已坦诚相待,还请先生不要推脱。”
他身后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却被聂夏这直起脖子来来回回观察了两圈,眼里看不见,心里却如明镜似的。不再往四周看去,收回目光只是定定地盯着晋光,聂夏冷笑一声:“公子倒是坦诚相待,只怕有人不愿意。”
晋光皱了皱眉:“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聂夏收敛了笑,正色高声喊道,“秦公是正道上的人,躲在暗里偷窥,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喊,连晋光也是始料未及,震惊地往侧边一看,果然从黑暗中又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与聂夏的打扮略有不同,聂夏是一身长袍,而他穿着短衣像是要来死战的一般,背后背着的长剑,素面银鞘闪闪发亮。
“嬴渡,你……”他还是跟来了,堂堂秦公冒着险,孤身一人不知跟了自己有多久。晋光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敢去想现在铜牢关里会不会因为君上的失踪而乱成一片。
事实上嬴渡就像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事,被揭穿也没有惊惶,而是就势径直朝着晋光走去,站定在他的身边,也盯着聂夏坦言道:“聂先生好眼力,竟能一眼看出我的所在。”
聂夏却是哂笑道:“是秦公身边遍布杀气,鄙人是习武之人,靠嗅觉也能嗅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