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也怪他事先没有考虑到,世子自来骄纵惯了,有时连君上的面子都不给,却唯独疼这唯一的妹妹。当年晋光在京华学宫时,被偷偷跑来看哥哥的妹妹芈风一眼相中,自此公主便开始了不懈的追求。对此芈纯倒没有特别在意,当年芈风不过是一个小女孩,晋光又是难得的俊俏少年,对这异国公子动心的少女又不止一个,春心萌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谁知道这兄妹俩一起当了真。当年晋公一封书信召晋光回国,那家伙也是心系家国,连一句道别也没说便匆匆忙忙地回了国,留小公主芈风独自思念,小小年纪也学着犯愁,这都五年过去了,听说还偶尔迎风洒泪,常常对月长吁。
世子心疼妹妹,自然就恨这个负心人,怪只怪晋光欠下的情债,连芈纯都猝不及防,还一心以为当年世子就很欣赏这几乎默认的“未来的妹夫”,就算是本着同窗之谊,也该伸出援手才对。
谁知道情关使绊,把这“负心的妹夫”绊进了虎x_u_e里。
到驿馆自然是坐立不安,负罪感越发强烈,折腾着芈纯一刻也安分不了。他又如何能安分一刻?晋光重伤未愈,被关押在大牢里,一分一刻无疑都危及x_ing命。
思来想去,实在不能再袖手旁观,既然救了人家一命,管事就要管到底。芈纯越发坚定了信心,出了驿馆,沿着来时的路又一径入了宫去。
打听到芈狐被君上叫去问政了,倒是天助,芈纯光明正大地向后宫去,所幸有芈狐赐下的特权,连父亲都不能出入后宫,他却可以。小公主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也就这五年跟随世子忙于政事,况且赖于都大了不比青梅竹马,才少有来探看。抬头看看殿名匾额已经换上了“思光”两个字,芈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公主一旦爱上谁,那当是何其之痴啊!
“翼侯容禀,公主近来身体欠安,不见任何人。”
看看来回话的侍女,芈纯决然不信这样的托辞:“公主身体如何欠安?我可未曾听说医者来探看过。”
“只是偶感风寒,尚无须医者来看诊……”
“行了!”芈纯皱了皱眉,“要事耽搁不得,这样吧,你直接去告诉公主,就说……就说我带晋光来见她了!”
侍女惊愕抬头,却只看见芈纯紧皱着的眉,见她听呆了,芈纯烦躁地挥挥手,催促道:“快去啊!”
侍女唯唯诺诺,忙往殿里奔去。不多时,从殿里果真出来了一个不俗的女子。芈纯看得呆了,她比自己印象中的长大了不少,五官也长开有了成熟女人的妩媚,只是哀愁犹凝在眉间拂不去,尤其是在看见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芈风紧皱着眉,转身就走。
“等一下!”芈纯忙在后面叫住她。
“翼侯何苦欺我?”芈风没有转身,却苦笑一声。
“岂敢欺公主?子明兄的确被我带到京华来了,不过暂时没法过来见您。”芈纯抿了抿唇,见芈风抬脚就要走,几乎带着乞求喊道,“公主快去救救他吧,再晚一些才恐怕是天上人间两不见了!”
他说得这样真诚,如晴天霹雳般划过芈风的脑海,她停下了刚刚迈出的脚步,回头满是惊愕。
第4章 琴瑟和鸣当时红衣,生死未卜此间少年
晋光再一次以为自己快死了。
在去复州上任的路上被追杀时他就以为自己快死了。家臣们拼死保护,由兵车百乘血拼到零零散散十数骑,犹不言弃,至冰凌关全数陷死,魏将军高义,单单放了他一马。
那时他以为只要出了关就一切平安了。
在穿越十里无人区的时候他又以为自己快死了。从来不会摔自己一下的爱驹,屈腿倒下的时候还努力保持着平稳,却仍然将自己摔滚了下来。大雪覆在它的身上,不多时已能堆成坟丘,马的眼神越发晦暗,盯着他满眼的抱歉。
那时他以为只要到了楚国就一切平安了。
现在他到了楚国,却身陷囹圄,被所寄厚望的昔日同窗,毫不留情地扔进了这脏s-hi的监狱里来。
他该想到的,只是没有在意,曾经的那段孽缘,竟让芈狐这么恨他。
在京华学宫度过的时光的确令人怀念,如玉般的少年人,同在京华的春花下,说什么鲜衣怒马,倒不如实诚些说,就是一群玩世不恭的浪荡子。那时的芈狐还是张侯,因为年纪小又极受宠,全不管封地一点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会是未来的世子,阿谀奉承者不计其数。客居的晋光则自以为代表了晋国的形象,少与纨绔为伍,老老实实地埋头坟籍也成了一种特立独行。芈狐常笑他呆,三天两头要来找他陪着去打猎,恰逢雁行低飞,打猎变成弋s_h_è ,一个绑上赤线,一个系上青绳,挽弓搭箭,弋缴脱弦,须臾雁坠一双。芈狐大喜过望,把弓一扔,拔马过去便叫赏,晋光但笑不语,随后驱马前行,悄悄解下s_h_è 雁箭尾的青色带子。
可以说,芈狐是晋光极有信心的一位挚友,可这位挚友有死x_u_e。
谁也治不了他,他只对芈风这个唯一的妹妹言听计从。
如果说芈狐因为是未来的世子而受万人追捧,那芈风就因为是楚国唯一的小公主而受父兄极宠。前者在外,是权力意义上的;后者在内,是各种意义上的。
芈风小公主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晋光也说不好。他只记得来学宫的第二年,在初冬围炉而坐的例行论辩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小公主。
公主一袭红衣,折了新发的红梅来找哥哥,梅瓶佳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眉眼弯弯,笑得可爱又甜蜜,一手抱着梅瓶,一手提着裙子,小碎步跑得啪啪哒哒。
晋光瞬间就懂得芈狐了,有这样小仙女一样的妹妹,谁都会想要宠上天的吧?
那时的晋光不会知道,一室风华,小仙女一眼看上的竟会是他。
那时的晋光迟钝地以为,少女脸上的酡红并不能代表什么,芈狐变得越发神秘的笑容不过是惯行的搞鬼而已,公主在第三年春天进了学宫,只不过是到了正常学龄应有的举措。
直到第四年的生辰,晋光收到了别样的礼物。
一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