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到这次面试中,必定会有不少人慕名投其所好,大谈温寒统一,甚至他原本也这样打算。
但他现下改变了思路,准备一切归简,只用伤寒理论作为基础,看似偏颇地作为一名地道的“伤寒派”来应对此次的考题。
而他之所以这么打算,也是因为他记得前世报纸上登出来的余一难收徒所考的三道题及余老对其的分析。
余老当时对于他的最终选择也做了解释:
他是选徒弟,不是给医院选医生。所以他看重的不是大家在对病例的分析中所表现出来的成熟度与用药的精准度。这些是中医最为表面的东西,任何医者,只要有足够长时间的临床经验,都可以做到。
他看重的是思维和悟性,态度和根基。
有些人就像填鸭式教育教出来的学生一样,熟背药味归经以及各种方剂,但并不能解释为何这样用以及每一味药在整个方子中甚至人体的气运中起到何种推动和抑制。他们所懂的配伍,是像西医那种药性对病症,他们所理解的六经辨证、五运六气,也是浮于表面的一种解释方式而已。
一句话,这部分人并未把此作为对自己的基本要求,他们只是在学习一种被称为“中医”的西医,这点着实令他为中医感到难堪。
他想看到的,并不是你能用多么复杂多变甚至偏门旁类的方子,而是先做到能把桂枝汤这种基本经方透彻理解了,用阴阳气运流畅地解释了。
这不是高下之分,而是思维方式的差异。
他收徒自是从不嫌弃只是入门级别,但这种思维方式是必要的,只有这样开始就从根本上理解祛邪扶正的真正含义,不陷入所谓“现代中医”的既定套路,中医才不会没落。
其实,余老的这种观点恰恰与陆友铭不谋而合。陆家所传承的是经典伤寒派,他即使从小研药,父亲也从未像学校里的药理学书那样把归经看得太过重要,甚至用起了化学分析。
错,倒是完全没错。但只能说,那不是中医。
陆友铭在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放弃了短时间内大片撒网熟背诸书的计划,只通读之后开始专攻伤寒理论。所谓医圣张仲景一本伤寒,实至名归的方书之祖。说它浅显无物的人,恰恰是没能探知到它的精髓。
陆友铭沉下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了这上面。
空闲时间跟和臻还进行着“友好和平”的联系。只是每一次跟和走在一起,看到和臻从容不迫地运筹着整个和氏,他那种想与他并肩的渴望就更加强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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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余一难公开收徒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分为四轮,第一轮网上报名海选,非限时考试(三日),公开试卷,题目三百道,大部分是关于中医基础,还有简单的病例分析,最后谈谈自己对中医的看法和此次报名的原因。
很简单的题目,而且是开卷考试。真的能像传说中的淘汰掉一半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第一轮考试的及格分是——满分。
一周后,第一轮淘汰完毕,进行第二轮考试,限时一百五十分钟,固定考场。
在隔壁城市的一所大学。陆友铭早早就赶到了现场,来参加考试的人,大致看来,有两百多。
因为余一难此次收徒有年龄限制,所以陆友铭这种年纪的,已经算是上层。人群中,张张富有朝气的面孔,让陆友铭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没有皱纹?
当然没有!他才26岁!
他笑了一下,刚刚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和臻忧郁的眼睛。那双狭长淡漠的眼睛,仔细看,其实眼角已经有了一丝浅浅的皱纹。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到丹田,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心想,要快点站在这个人的身边,不然他都有皱纹了,还孤身一人。
“嘿,帅哥,你是哪个考场的?”他正在放松神游,有人从背后点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他回头,不解:“203,怎么了?”
是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面庞稚嫩,长的很可爱,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仿佛会说话一样,而它此刻在说——我、在、搭、讪。
陆友铭意识到之后,勉强勾了勾唇。
“这么巧,我也是203哎~快让我看看你哪个座位?”她一把夺过陆友铭手里的准考证,“什么嘛,你是三号,我是三十号,差了整整一个考场呢。”她语气埋怨。
陆友铭笑了一下,有什么关系吗?
“还想着能挨着帅哥呢~”她歪歪头语气颇为遗憾。
陆友铭暗自咧了咧嘴,抽出她手里的准考证,说:“快入场了。”他指了指开始动起来的人流。
女孩冲他皱了皱鼻子,咳咳两声:“请允许我仓促地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张熟地……”
陆友铭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憋住笑尴尬地咳了一声。
“你笑什么?”女孩仰起脸,愠怒地瞪着他冲他努了努嘴。
“没什么。快走吧,大家都开始进场了。”陆友铭忙摆手,往前走去。
“张熟地怎么了?”她拦住陆友铭,灵动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
陆友铭停下,挑眉,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叫张仲景呢?”
“噗……”这次轮到对面笑了,“哈哈哈,你真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