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偶尔也能碰见那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
那郑皇后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可我总觉得她少了些端庄,可能是因为见她那天,她正在先皇后的宫门口儿跟一个叫“文荪砸”的宫女儿撒泼要豌豆黄吃。
她穿了一身艳粉色的袍子,在殿门口儿噘着嘴,说:“好文荪砸,我就吃一口还不成么?”
“不成。”文荪冷着脸,回答得板板正正。
要是旁人穿一身艳粉色,定会落了俗套,可不知怎么的,这身儿衣服穿在郑皇后身上,出奇地没有违和感。
我远远地看了两眼,转身走了。
不得不说,光这么看着,我就感觉到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傻笨呆的皇后实际上比我原先想象的还难对付。她级别太高,反正我自认为还是不要和她有面对面唱对手戏的机会。
这皇宫里的人,都是怪物吗?
皇上是这样,皇后也是这样。
得亏这二位不同心,要是他们两个真的劲儿往一处使,这朝堂上的反动分子恐怕连个渣都剩不下来。
卫小将军忌日那天,圣上没工夫搭理我,我也暂且从那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现状里脱出了一天,总算能歇会儿喘口气儿。
本想着在晚上溜达溜达,看看御花园黑夜里的风光,结果被我撞上了咱们尊贵的太子殿下。
我立马住了脚,想悄悄地转身另找条路,但不凑巧,太子殿下也看见了我,他快步往这儿走,一把摁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摁在了原地。
“问太子殿下安。”我转身行了个礼。
其实我本身是不知道怎么着行礼的,宫里规矩虽多,但因为我身份特殊,又得了卫小将军这张脸的庇荫,所以从来也没给谁行过礼,就连圣上,我都没有行过礼。所以,我这礼数,其实是学着宫里太监们给我行的礼来办的,不知道对不对。
看来是不对的。
因为咱们尊贵的太子殿下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你何必这样折辱了你自己来膈应本宫呢?”他说。
实在冤枉。
我都混到今天这份儿上了,在宫里横着走竖着走斜着走都没人敢吱一声儿,何必为了膈应你来难为我自己?
我真的只不过是想周全周全礼数而已。
只怕,你觉着膈应,不过还是因为觉得对我不住。
但其实,我不是很怨恨。
真的,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场。我的立场是我自己个儿过得舒坦不舒坦,而咱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他的立场可是天下啊。
自然,立场在天下的人,做什么都无可厚非。
我说:“太子殿下啊,在下非是那种乐意折辱自己的人,您尽可放心。且在下实在不爱记仇,我们旧识一场,我权当今儿我这个境地与您无关。”
他刚想说什么,我急忙再跟了一句,“在下实在也不是那有气节之人,蓬蒿之辈罢了,您便不要再以为我这番应承下来是为了您,您尽可想,在下不过为了自己个儿这条贱命而已。”
我说完就转了身。
他突然快步走上前来,捏着我的下巴亲了过来。我没避开,没一会儿,他把我的嘴撬开,随即滑进了一磕凉凉的小圆球。他摁着我的后脑勺不松开,直到那东西在我嘴里化开,我不得已都咽下去,他才放开我。
嘴里都是苦味儿。
他轻飘飘地说:“解药。”
我目瞪口呆。
是解药,又不是□□,难道好好给我,我会拒绝吗?非得用这种逼着我吃的法子是为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
我说了这么一句,因为不会行礼,便也没行。
***
胖皇帝死了。
死地毫无预兆,把我给吓了一跳。
他死前,眼神不大清明,攥着我的手喊“阿琰阿琰”,我可怜他,一叠儿声地应着“诶诶诶”。
眯眯眼的胖皇帝这才弯着嘴角闭了眼。
我的眼睛莫名有点涩。
这个阿琰,好福气。
全天下,只有我知道胖皇帝驾崩了,那岂不是任我为所欲为?
***
我走到皇后寝殿门口儿的时候,听见了原先那个熟悉的气息,肖无恙无疑。
只有那人才能绕过这么多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皇宫里,且还能把气息给藏匿地这么好,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逃过我的洞察。
忘了说,其实,我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或许不应该那么谦虚,要是稍微狂妄一点,那么,我的确可以说,我比肖无恙要强。
不过我一向不怎么记仇,便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姑且放他一马得了。
果然,我进门之后,肖无恙已经走了。
把门推开之后,皇后宫里的大殿上,没有光,还扬着一小层灰,显得不怎么繁盛。
正中间,有一个大铁笼里,里边关着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
我在门口朝他笑了一声儿,单膝跪地,以头触地,恭恭敬敬地说:“问太子殿下安。”
太子殿下倚在了个角落里,半眯着眼睛,懒懒地说:“你来了啊?由之。”
“对,我来了。”我说,“不过,在下小字并非由之,头前儿骗了太子殿下,实在是惭愧。”
太子殿下笑了一声儿。
“在下方楚,小字去棘。”我摸了几下铁栏杆说:“在下本是外室所生,这些年一直居于江南,家父虽不曾亲自教导,但总也将我当做方家最后的退路来养着。贾母为我取名楚,家父则以为太过锋芒,便择了去棘二字作为表字。”
我不慌不忙地解释着我的名字来历,顺带提了一下我的身世。
“由之,此字甚好。”尊贵的太子殿下说,“由之信之,放任之,无拘无束,名与字互相压制,始终不如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