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这样想完,头顶一湿。叶从心的手摸了一把,摸到一抹别开生面的灰绿色,一只乌鸦尖叫着从头顶飞过。
对不起啊,说你鸟不拉屎,是我用词不当。叶从心正郁闷着,就遇到了杀马特,还没来得及借一张卫生纸,杀马特就跑走了。
“大妹子,打城里来探亲戚的?还是来玩的?”一位大爷从路边的民房中踱步而出,问她。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子,穿着厚重的长棉衣,胳膊对在身前,双手伸到对面的袖子里去取暖。也有其他村民围上来看热闹。
叶从心穿得太显眼了。尽管这几年,陈各庄村有些村民卖了宅基地,或者因为政府收地而暴富,但仅从气场上,就能分辨出暴发户与真正城里人的区别。那大爷看见了叶从心开的车,又见她穿一身低调的米色风衣,围巾戴得颇有章法,文文弱弱,像个有钱的知识分子。
管他借了手纸擦鸟屎,那大爷笑着说:“咱们村儿里没啥人淋过鸟屎。缘分呐!村子要留你!”
围观者笑着起哄,都说是缘分。
叶从心干笑:“没事,我习惯了。”
“你是在咱家店门前面儿淋的鸟屎,缘分呐!大妹子来住店吧,一晚上四十八!”
围观者们也帮着拉客,倒是十分团结。
叶从心遁走,不久就找到了陈秋糖的家。掉漆的蓝绿色铁门,门梁上钉了一条白布。门口,一个瘦削而黑黄的中年男人正在打骂一个半大的孩子,口中骂骂咧咧,净是些污言秽语,一巴掌抽孩子,再抬起一脚踹院墙。墙边的干苇子晃了晃,孩子倒是一动不动,宝贝地抱着胸前的照相机。
白底儿彩色的头太引人注目了,叶从心一看就认出,那孩子正是刚才的杀马特。
场面略有些尴尬,叶从心边等男人发完火边偷听。主要内容是,男人想让陈秋糖去母亲葬礼上哭丧,陈秋糖不但不去而且逃走,不但逃走还暗地里搞摄影,全无一丝对母亲的敬重,这样的不肖子就该罚她舔铁门。
叶从心舌头一痛。
陈秋糖冷笑一声,孤傲地仰头说:“说的跟真的似的,就你陈大敬重她。也不知道谁天天赶牲口似的赶着她捞钱,谁当年把她——”说了一半,就被陈大一个巴掌堵了回去。
陈大骂她:“操行,婊/子养的。”
陈秋糖一抹邪笑,伸脸,“别光往左边儿招呼,照顾照顾右边儿呗。”
陈大气得不行,摩拳擦掌想杀人,但也仅限于摩拳擦掌,真的杀人他又干不了。他看见了在一旁站得跟一棵枯树似的叶从心,吹胡子瞪眼睛:“你谁!干哈的?”
叶从心吓得没说出话,陈秋糖倒是说:“我表老姑,打首都来的。”
叶从心如何受得了此等惊吓,连忙下意识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意识到不对,又走回来。陈大一脸茫然:“你跑啥劲儿?”
陈秋糖:“你瞅着唬人呗。”她敏捷地躲过了陈大的一脚踹,绕过来拽了叶从心的胳膊往自家院子里一推,然后自己像只泥鳅似的从门缝里滑进来。“帮”的一声,陈大的一脚踹在大铁门上。
“陈甜甜!出来!账没算完你别想滚犊子!”
陈秋糖没理他,戳着叶从心的腰窝说她:“怂。”
陈秋糖才13岁,比叶从心想象的要小三岁,全因身高惑人。她家穷,可能是全村数一数二的穷,电视都还是显像管的,也没有电脑。院里有十平米左右的地,种棒子和白薯,一公一母两只鸡在院子里撒欢。
陈秋糖一进家门就直奔屋里,用布擦她的照相机。叶从心搭话:“你很喜欢它?看着不新了。”
陈秋糖抱着照相机远离她,又背着她收了起来。叶从心算是自讨了个没趣。
这大冷的天,电暖气坏掉了,只能烧煤炉。叶从心在水房里面洗澡,热水器是太阳能的,水不甚充足,还时冷时热。这水房这边是淋浴,另一边是洗脸、洗衣服的地方,中间没有隔断。
正揉着头发,门毫无预兆地开了,冷风嗖嗖地往里灌。陈秋糖抱了个煤炉,进来后马上关上门,打量了叶从心赤裸裸的身体两眼,说了句“瘦干儿狼”,就把煤炉放在了洗漱池边上的角落里。
“给你点儿热乎气儿。”她放下煤炉就开始洗漱,面前的墙上一面大镜子,刚好把叶从心映照得彻彻底底。
叶从心无语:“……你怎么这时候刷牙呢?”
陈秋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为啥下午不能刷牙?”
“我是说,我这里还在洗澡呢。”
陈秋糖一看,自己的表老姑转过身去侧对着自己,就差完全转过去给自己一个后背了。她心道城里人就是穷讲究,俩女的还沾亲带故的,装什么授受不亲呢。
“你没上过澡堂子么?”
“那不是一回事吧……”
陈秋糖含着满口的牙膏沫,走到叶从心面前,大力一掰。叶从心像一根柳条似的被她转了过来,上面两点下面一点完全暴露,整个人受到了十足的惊吓,呆滞地愣在那里。
陈秋糖拿手抹了一把她脑袋上的洗发泡沫,蹭在上面两点上,又抹一把,蹭在下面一点的区域,这要不是故意调戏就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成了,我嘛也看不见了,你可劲儿揉头吧。”
讲真,她确实蹭到了某个敏感的地方,立刻就有反应了。这时候幸好有泡沫盖着。
叶从心洗过了澡,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羽绒服里面进了屋。陈秋糖已经烧好了热炕,叶从心坐在上面,从屁股蛋到脑袋顶,一路热上来,血气顺畅。陈秋糖端来一碗刚熬好的野生菌汤,叶从心谢过了,热腾腾的汤冒着原生态的蘑菇香气。
陈秋糖搬了个板凳与叶从心隔着一段距离,两条腿像男孩子似的大喇喇叉着,问:“你嘛时候带我走?”
叶从心一听,刚要送入口中的一勺汤又倒回去了,“我没说要带你走呀。”
陈秋糖一愣,不屑道:“耍我呢?因为说你山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