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栏另一边的蔺文龙听着一向忍气吞声的蔺安乔说出这么一场段话时,也是不可置信地张着大嘴。听完后,蔺文龙好像也在极力地用大脑思考刚才的那一段话,整个脸不知是气得发抖还是后悔得发抖。
蔺安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等到父亲回话之前便转身,背着包大跨步走出了看守所,徒留背后的蔺安澜一愣一愣的。
踏出了看守所,闷热的夏季风拂到了脸庞,蔺安乔才觉得稍稍清醒了一些。她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么几天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跌宕起伏,但最终还是坠落了。她无目的地顺着人行道走,飞快地走,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她不想再回到看守所见父亲,也不想等蔺安澜了。
在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时,在她心中父亲就已经死了。但或许父亲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想直接踏上回骆溪的火车。
这也十分讽刺——自己的两个最亲的人都在北京,可还是感觉骆溪才是自己的家。
第54章
——我已返回洛溪, 勿念。
这是蔺安乔盘缩在高铁上给姐姐发的消息。高铁外的风景飞速地向后倒退,倒退, 倒退到无尽的深渊,让蔺安乔不忍再看。
当她再次踏上了骆溪的土地, 她才发现, 最小的地方才是最温暖的。骆溪不能用繁华来形容, 不能用一望无际来形容,但就是那么令人着迷。每一寸土地都好像在亲吻着自己的脚, 每一缕空气都好像在安抚自己的脸。
夕阳洒在黄昏的露台上, 因为盛夏的缘故,整个城市都有些无精打采。
蔺安乔不住地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在学校被语文老师用论语教导过后,她明白, 孝是人最基本的准则——孝悌者,其为人之本也与。一个不孝的人,就像一个白眼狼一样令人憎恶。
自己没见过母亲, 因此从来没想念过也是正常的。
可自己不爱自己的父亲, 甚至还恨。而自己也掩盖不了这种情绪。
蔺安乔背负着深深的罪恶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恶魔可怕。
骆溪的夏风是温柔的, 但她觉得头痛欲裂。
“杨溪。”蔺安乔拨通了杨溪的电话。
“怎么了?”杨溪平淡却舒服的女声在电话那端响起,让蔺安乔一下子觉得安全了起来。只不过,背景那嘈杂的声音让蔺安乔十分清楚,杨溪又在打工。
但心灵上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的蔺安乔此时无法控制住自己, 直接提出了看似无理的要求。
“我想见你。”
但电话那头仅仅沉默了一下, 接着十分轻快地答应了。
“好, 我去你家,你先好好歇着。”
“你怎么知道我刚回骆溪?”
电话那头响起了轻柔的笑声,笑得蔺安乔心都要融化了:“你的语气透露出了疲惫。”
在杨溪刚踏出玄关的那一刹那,蔺安乔就像一只大狗一样扑了上去抱着杨溪蹭了蹭。
“干嘛?几天不见,这么想我。”杨溪笑着说。
蔺安乔的笑容依旧有些苍白,尽管在看到杨溪后心情没有那么沉重了。但苍白之中她发现,原来杨溪的眼睛也能完成一弧月牙。
“嗯。”蔺安乔觉得喉头一阵哽咽,就像一个受了委屈想找母亲哭诉的孩子。
杨溪看着蔺安乔的眼睛,看出了其中的落魄与疲惫后,担忧地皱了一下眉头。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轻轻推了一下蔺安乔。
“走,坐到沙发上。”
蔺安乔依旧顺从得像只牧羊犬,乖乖地迈开那瘦长的双腿,到沙发旁边,坐下。因为体重的减轻,沙发凹陷的程度也同步减轻了,看得杨溪心里揪得疼。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杨溪没有坐到蔺安乔身边。
蔺安乔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半天没吃东西了,觉得胃有些抽搐。于是乎,她拼命点了点头。
杨溪本来还担心蔺安乔得了厌食症,在看到她还能感觉到饿后便松了一口气。杨溪便转身进了厨房,烧水,打蛋花,开始**蛋面。蒸汽缭绕,让整个厨房显得有一丝朦胧。蔺安乔的胃是多少没有吃热气腾腾的食物了?杨溪不敢去想,只能忧思重重地下着面。
斜躺在沙发上的蔺安乔看着厨房里杨溪忙碌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温暖。她宁愿以后能活得平凡,活得简单,干不出任何一番大事业,就在一亩小田地里生活,然后生炊火。那时,能让杨溪天天为自己做饭才好呢,蔺安乔贪婪地想,不过很快将这想法抛之脑后:天天做饭可太累了......
然而理想永远很丰满,现实永远很骨感。蔺安乔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明天。预计过几天蔺原会就会再次召开宴会,宣布新任的接班人(也就是自己)的事。自己将会更加牢固地困在蔺原会里,就像一条玻璃缸里的金鱼,看得到的世界都是变形的。
不知不觉中,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已经摆到了桌上,又是激起了蔺安乔久未被激活的食欲。
蔺安乔立刻两眼放光,像头饿狼。毕竟,蔺安乔身上肌肉多,代谢也快,还体型庞大,仅仅半天没有食物支撑自己的身体也够呛。一瞬间,她的大脑恢复了轻松的一片空白,全身心灌注到了食物上。
“别烫着。”杨溪眨了眨眼,神情恢复了一丝喜悦。
在吃碗面后,蔺安乔感觉整个世界没有那么东倒西歪了,也不再那么晦涩不堪。冥冥之中,总有杨溪的温暖在守护着她。
但一静下来,心里的恐惧不安与负疚沉重仍然久久不能消退。那是一种扭曲的恐惧,是任何一个阅历不够的青少年都会有的恐惧。她只有十七岁,却要面对这些,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
“我爸算是完了。”蔺安乔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喃喃道。她的头发被蹭得很乱。。
杨溪十分平静地凝望着蔺安乔:“刚好,没人再摧毁你了。”
“可他是我爸啊,”蔺安乔的嘴唇有些颤抖,“而他要死了,我现在竟然这么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