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体会当年金光瑶所承受的痛楚一般,他丝毫不顾忌那把刺入腹部的剑,也不顾体内喷涌而出的血,步履平稳地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唇角开始有血迹溢出,聂怀桑骇得连连后退......
蓝曦臣是看着聂怀桑长大的,在年少时的聂怀桑眼里甚至比兄长更可亲万分,聂怀桑只想要金光瑶的命,并不曾想杀蓝曦臣......
聂怀桑微微慌乱间,忽听得蓝曦臣轻声道:“他已经偿了一命......”
“其他的,我来还。”
“大哥的死,我也有罪,大哥的生生世世,我来赔。”
聂怀桑眸子微微睁大,失声道:“二哥你......”
蓝曦臣眸子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他道;“我动用蓝氏禁术,魂魄早已残缺,入不得轮回。”
蓝曦臣没有来生。
聂怀桑震惊得一时失语,蓝曦臣道:“身死后入不得轮回,我便陪大哥在这世间做个孤魂野鬼赎罪,可好?”
他温煦柔和,即便说着这样的话也是从容不迫的,仿佛永生永世的寂寥,也如清风过耳,不萦于怀。
聂怀桑喃喃道:“为什么......”
蓝曦臣道:“若不如此,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我有愧于大哥,只能拿自己来给大哥赔罪了。”
蓝曦臣与金光瑶之间,隔了太多的恩怨纠葛,其间种种,非一两句话就能释怀。
可经历过十四年前的种种,到了这地步,蓝曦臣可以对一切有罪之人拔剑相向,却独独对上金光瑶,便只剩下躲闪的余地了。
他再不能将剑尖指向金光瑶,便只能指向自己。
蓝曦臣一生都心怀道义,便是对自己,也从不懂得通融二字如何写。
聂怀桑面容有一瞬的扭曲,他咬牙切齿地退后两步,猛地拔出剑,转身便走。
蓝曦臣看着聂怀桑有些狼狈的背影,忽然出声道:“若你下次再做这些见不得光的手脚,我不会姑息。”
聂怀桑顿了顿,眸中沉淀着挥之不去的怨毒,却没有回头。
当金光瑶终于冲破被锁住的五感,能够动弹时,便看到蓝曦臣撑着朔月半跪在聂明玦的棺樽之前。
捂着腹部的手已被鲜血染尽,指缝中仍有血成股流出。
金光瑶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强行冲破禁锢并不好受,他此时浑身酸疼,几乎站不稳,被有所察觉的蓝曦臣一把揽进怀里。
蓝曦臣忽然一怔。
掌心下,金光瑶的身子竟微微发着抖。
金光瑶几乎有些慌乱的扯下自己衣袖上的布条,沉默着给蓝曦臣包扎伤口,待他做好这一切后,蓝曦臣轻声道:“阿瑶......”
他温柔小心地将金光瑶拥在怀中,问道:“哪里难受?”
金光瑶一怔,蓝曦臣的掌心贴在他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摩挲,他恍惚间觉得安稳,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蓝曦臣紧了紧手臂,沉默片刻,忽然道:“......是太黑了吗?”
蓝曦臣忽然想到,他封了金光瑶的五感,那种置身黑暗的感觉,于金光瑶而言,是不是同身在棺樽里的日日夜夜如出一辙?
听不见看不见动不得......这种感觉,足以将惯于掌控的人逼疯。
怀中的身子战栗不停,蓝曦臣心中一痛,猛的收紧了怀抱,轻声不停道:“没事了......是我不好,没事了......”
这声音何其温柔,温柔得近乎诱哄,竟逼得金光瑶眸中酸涩。
他将脸埋入蓝曦臣怀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怕黑的。
y-in曹地府都走过一遭,金光瑶在这世上真正怕的,着实不多。
况且他又惯是能忍的。
他受得了忍辱负重的垂死挣扎,受得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受得了入那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独独受不了蓝曦臣那把潇潇独立的君子骨,却为他弯了脊梁。
蓝曦臣......
金光瑶微微苦笑,明明蓝曦臣才是伤得更重的那个人啊,可现在被揽在怀里温声安抚的人,为什么是他呢?
他本以为前世那痛极的一剑,早已将他心底的那份妄念斩断得干干净净。
可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防在慢慢塌陷,却再难以生出警惕之情来。
金光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放任自己回抱住蓝曦臣。
就这样静默半晌,金光瑶渐渐止了战栗,起身,小心地扶住了蓝曦臣。
金光瑶轻声道:“回去吧。”
蓝曦臣侧头看他,微微笑了笑,道:“好。”
对于方才与聂怀桑的对话,蓝曦臣只字未提,便仿佛无事人一般,任由金光瑶搀着回了房。
回到房间后,金光瑶立刻给蓝曦臣重新上药包扎,可即便如此,到底是失血过多,蓝曦臣浑身冰凉得厉害,指尖更是冷得似冰。
金光瑶拿了蓝曦臣随身的大氅为他披上,忽然想起一事,眉心一蹙,问道:“你为什么常年备着大氅?”
先前未曾恢复记忆,金光瑶并不觉得昭城时蓝曦臣穿着大氅有什么不对,可此时再一回想,玄门中人自有灵力护体,又怎会畏寒?
蓝曦臣并不想多谈,只轻描淡写道:“老毛病罢了。”
金光瑶摆明了不信,逼问道:“什么时候的老毛病?”
蓝曦臣轻咳了一声,他惯不会撒谎,只得道:“十四年前......”
金光瑶顿了顿,偏过了头。
蓝曦臣道:“与你无关,是我修炼时不够静心,走火入魔......”
“蓝曦臣。”金光瑶眸中雾霭沉沉,轻声道:“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蓝曦臣不说话了。
金光瑶闭了闭眼,想寻个手炉给蓝曦臣暖手,这才想起还在荒山野岭上,所幸攥了蓝曦臣的手,如同蓝曦臣每次为他做的一样,用灵力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