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上小学开始,我都不一定记得哪个学期第几周是期中考试,但是肯定知道你们小学是什么时候考试,因为每次你一考完你爸就过来跟我说,哎呀我儿子又考了‘双百’,哎呀我儿子又是第一,哎呀我儿子是不是文曲星转世啊……”
李超越:“其实我小时候人家也是这么说我的……”
“哪儿都有你——别的老师我不敢说有没有被你爸s_ao扰,反正我给你们上课的时候,两边校区轮流跑,一到老校区准能看见他在我们那办公室,等着问他儿子怎么样了,我就说老许,你不会直接问你家大宝贝儿呀,结果你爸说,你周末连家都不回了,他怕问这问那的让你分心,我一想也是,你爸那个表情,一问点什么事跟审讯一样,小许,我理解你,真不怪你不搭理他,年轻的时候我跟他说话都感觉像在跟领导汇报工作……”
许苡仁:“……我,先去下洗手间。”
背后隐约传来有人问,许师兄的爸爸长得什么样呀?
徐教授:“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是很帅的,小许跟他有点像,但是人一严肃起来的那个气场嘛,哎呀不提了。”
许苡仁刚一进卫生间的门,一个身影飞快地也闪进门里来,反身把门锁上:“洗手?还是上厕所?我怕你看不清,再给人家尿的满地都是,多不好呀。”
许苡仁:“……洗手。”
其实他既不想上厕所也不想洗手,只是想从众人视线的焦点中暂时抽离一会儿,把自己的情绪释放一点儿,免得等会儿直接发生高压爆炸,没想到这家伙还跟来了,简直雪上加霜。
温水流淌过他的手心,许苡仁专心致志地神游天外,忽然另一只手掌覆在了他的脑后。
许苡仁:“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摸摸。”李超越中午陪着徐教授喝了几杯白酒,呼吸间带了些酒气,手指c-h-a在他发间轻轻搜寻摩挲了一会儿,“你说你从小就这么实在,随便摔一下不就得了,还把自己小脑瓜摔个缝儿……你当时摔到哪儿了?”
许苡仁往后侧了一下身,然而洗手间空间逼仄,他没能闪出李超越的触及范围:“不记得了。”
“肯定很疼吧。”李超越打开了灯,把他头发撩起一点,手指在一处按了按,“这儿疼吗?”
“……”许苡仁甩了一下头,“当然不疼。”
“这儿呢?”李超越又贴上去,一路摸下来,顺着鬓角一直摸到许苡仁的脸颊,“这儿呢这儿呢?”
“李超越。”许苡仁被他平白摸了两把脸还戳了几下,顿觉忍无可忍,一把攫住他的手腕压在墙上,低声问,“你的智商呢?”
李超越慌张:“啊?在、在啊,我的智商在啊。”
“一岁甚至更小的时候摔的,你觉得现在还能看得出来?”许苡仁忽然觉得这个把他手按在头旁边的姿势很有压迫x_ing,连问出的答案都好像多了几分可信度,“为什么把我手机上你的名字改得乱七八糟?”
李超越不满他贼喊捉贼,委屈道:“不是你说让我改一箱Cao莓吗?”
许苡仁:“我让你加胡萝卜向日葵了吗?”
“你、你怎么能看见的?那是因为……因为胡萝卜有营养啊,明目的!”李超越方寸大乱,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你中午吃饱了吗?厨房有饺子,要不我去给你再下点儿饺子?”
“咚咚咚——”
门外一个人敲门喊道:“师兄,好了吗?我也想上厕所!”
李超越:“来了来了来了!一秒钟我就出去!”
许苡仁立刻想起徐教授的评价,用来形容此刻无比贴切,于是松开手,替他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怂。”
第57章
徐教授毕竟上了岁数,酒劲上来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大家都识趣地起身告辞。
一帮训练有素的学生在走之前打扫好了卫生,将使用过的“仪器”清洗干净并放回原位,顺便把产生的垃圾废料打包带走,恭恭敬敬地跟师长道别。
许苡仁临行前忍不住回头道:“徐教授,谢谢您。”
“嗯?”徐教授是真到困意袭来的那个“点儿”上了,定了定睛才看清他是谁,“哦,小许啊。谢我什么?唉,别说是你啦,当年谁滚下来我都得接住呀,而且我刚一进校门才走了没几步,也就让你少往下滚了个七八阶吧……”
许苡仁顶住了背后某人趴在他肩头的一顿狂拍大笑,站得岿然不动,真诚地说:“我是……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
徐教授挥挥手:“别谢我啦,回去吧回去吧,好好孝敬你爸。哎哎,李超越,你是吸了笑气了啊?去去,把你师弟都送回去,路上慢点。”
“好好好,我送我送。”李超越揉了揉脸满口答应,可刚一走到楼下就原形毕露,招呼几人说,“来来来,看到前面了吗?有公交、有地铁、有轻轨,该去哪去哪。”
一人哀嚎:“师兄,不是说送我们回去吗?”
李超越义正辞严:“我喝酒了能开车啊?这不是闹吗?雪还没铲呢,等会儿太阳一出来地上净是水,我就是敢开,你敢坐吗?哟,都是大人了,大白天的怎么就不能自己走了?来车了来车了,快跑!”
打发走了几人,李超越一转身,做小伏低地问:“许哥,我把车放这,明天来开,咱打个车回去吧?”
他态度变化的截然不同让许苡仁颇为受用,心情比方才轻松了一倍不止:“不下雪了,走走吧。”
人行道两旁的积雪叠着积雪,像是堆砌起的壕沟,等着铲雪车来铲走,中间供人行走的那条道还算干净,雪未化,冰未结,走上去有轻轻的“咯吱”声响。
天色依旧有些灰蒙,但风停了倒也不算太冷。这么说起来的话,好像离“三九”也不远了,大概还有一两周就是惊蛰?那时候,就不“冷”了吧,他还会留下吗?
许苡仁正想着心事,外套背后的帽子被人一拎,扣在了头上。
他反手把帽子拨拉下去:“干什么?”
李超越收回那只有作案嫌疑的爪子:“起风了,你不冷呀?”
哪来的风?
“不冷。”
许苡仁朝前看了看,要不是身边有个人当参照物,他还真有可能走着走着撞到雪堆里——对了,今天中午被那个“大雪球”撞了一下之前,他们说到哪儿了来着?
“许哥,你今天怎么跑研究所来了啊?”李超越搓着手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路过的。”许苡仁无视自己答案的可信度,忽然话锋一转,问,“你老家房子盖了没?”
“啊?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李超越为难道,“没呢,好难呀。”
许苡仁估算了下,感觉盖个小院小房应该花不了多少,充其量不过十万八万?以李超越现在的收入,就算在沈城市区买房子不能大手大脚,可回去盖个一层两层的砖瓦房又有什么难的?
他问:“怎么了?”
李超越边走边说:“以前谁家生了男孩,宅基地就直接划给谁一块,但是农村的房子,你知道吧,不是混凝土啊,都是砖木结构,越旧越不行,时间太长的根本没法住人,所以谁家住得好好的还没事盖个房子闲着?就没盖。我上学的时候,家里有点钱都拿来供我读书,更没闲钱先把地占下来了。后来政策变了,得成家了才能立户,村里不就那么几十口人么,谁家快有好事了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差不多也能划地。现在更严,必须得领红本了才能开始盖,要是户口迁进城里就不给划地了。”
许苡仁悠然道:“哦,也算合理,否则到处都是闲置房屋,浪费资源。你又没时间回去长住,不盖也无所谓。”
“那怎么能无所谓,听说过几年要修路呢,指不定路就从谁村里过,”李超越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虽然宅基地属于集体资产吧,但是也会赔偿个人一部分,要是正好把我们村推了,按面积算那就是一户几十万呢。我听说别的村被开发了,人家来核算面积之前全村连夜盖房,只要是有顶的屋子都算,还给安排个回迁房。回迁房肯定没有商品房那么贵,可好歹卖卖怎么也值个几十万吧,这俩合起来就是一百多万,啥都没干就拿个一百多万,是不是跟做梦一样?”
“是像做梦一样。”许苡仁面无表情,“但是梦说出来都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