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苡仁被他念叨了半天就当听催眠故事,一开始出于礼貌和尊重劳动成果,还认真地配合答一句“听明白了”,慢慢地就变成了“明白”、“嗯”、“哦”,直到现在,连“嗯”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身体和精神形成了彼此独立互不干涉的奇妙状态——机体已经在极其舒适的环境中进入了休眠,意念却舍不得不听这堪比呢喃的耳语,要不是肢体已经不受他cao控,简直想拿手机把这些他早已耳熟能详的内容录下来。
讲师很不高兴,敲床头:“许同学,你听明白了吗?”
许苡仁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他这么叫得想笑却笑不出来,鼻子一喘气,好像打了个小呼噜。
讲师更生气了,粗声粗气地喊:“许苡仁许苡仁?”
许苡仁。
无数的人都叫过他名字的这三个字,却都没这人叫得这么好听,一直叫进了他心坎里,舒坦得像是把心放在蜜罐里泡着。
讲师急躁地蹬了蹬床:“许哥——”
不得了不得了,这一声喊得更不得了,要不是许苡仁身体已经睡着了,简直要起了反应,已经起了也说不定?
“你真睡着了啊?”李超越趴在他旁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能睡着呢?”
许苡仁把“笑”搬进了梦里:他们科的护士长一纠集病人和家属进行健康宣讲,下面坐着都能睡倒一片,更何况这是到了睡觉的时间还躺在床上?
说起来这小子最后怎么又跑到他床上来了?虽说是要向他宣讲吧,但是李超越应该明知道他学过这些内容,根本没必要正经讲这么多遍,意思意思不就得了?他到底想干嘛呀?
讲师又在旁边烦躁地连翻了几下身。
弹簧床垫把震动幅度传递过来,一个人睡了二十几年的许苡仁忽然觉得是不是“一觉到天亮”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要是真的偶尔晚上被这样的动静搅醒,看看他怎么了,一起醒,再一起睡着,哪怕是一起失眠呢?似乎都比独自睡出个长命百岁更让人满心欢喜。
讲师扛着被子起了床。
许苡仁无奈地叹了口气醒过来。
他自我感觉已经睡得相当靠边,再靠边就随时要掉下去了,难道剩出来的位置还不足以让这家伙踏实在这躺着?昨天这么睡也没见他嫌挤啊!而且现在回他自己房间,床铺冰凉,不是自找难受吗?
明天去买个新的大床会不会用意太明显了?
李超越起来之后却没回房间,直奔浴室而去。在洗手池下面的橱子里吭哧吭哧扒拉了好一会儿,忽然动静一停,毫不掩饰地骂了一句少儿不宜的三字经。
这下许苡仁睡意彻底被赶走,想下床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想到裹着被子的庞然大物又跑回他的卧室,一进门也不管别人睡不睡觉了,怒气冲冲地就问:“你买这个干什么?”
刚才还喊得如糖似蜜,转脸之间就凶神恶煞犹如债主上门,这变异速度未免太快。
许苡仁坐起身甩了甩头准备迎敌,可仍看不清他所持何物,只好问道:“什么东西?”
李超越:“眼膜!”
“……”许苡仁看了看天花板,“那是什么?哦,资助贫困学生义卖的,我随便拿了个,没注意是什么东西。”
“义卖?”李超越拿在手里又看了看,“这上面还贴着屈臣氏的签儿呢。”
“……”许苡仁沉吟片刻,生硬地“意外”道,“哦,是吗?可能我看错条幅了。”
李超越:“还‘抹平岁月痕迹,重现青春光彩’,谁嫌你老了吗?用得着你贴这个?”
曾经被科室众人夸赞青年才俊的许苡仁,今日被这个“老”字接二连三暴击,与岁月抗争道:“我自己贴着玩不行啊?”
李超越义正言辞:“你不是说义卖的吗?不是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拿了吗?”
“我都说了我看错了。”许苡仁前不搭后底气全无,祭出道德牌,“大半夜的你没完了,不睡觉想干嘛?”
李超越苍凉地“哼”了一声:“大半夜的我想干嘛?不想干嘛!”
说完,抗议似的把眼膜朝桌子上重重一拍,转身,甩门回了隔壁房间。
许苡仁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就算是直言承认他买了两盒眼膜,又能怎么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撇开到底有没有效果不谈,导购那姑娘不是说很多男士都买了吗?他买这个也没什么特别奇怪之处吧?
许苡仁满腹冤屈地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把只有掌心大小,包装花哨精巧的盒子拿到灯下细细辨认,翻来覆去也看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牌子,干脆丢进了抽屉里。
他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人问问这盒眼膜有甚玄机,为什么觉得刚才好像替它背了个锅呢?
还有那个李超越,怎么回事?介意的话他不贴就是了,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甩门走人吗?
开门又关门,一扇风,屋里还怪冷的。
第53章
一连几天,李超越老实得像是刚做完某项手术的猫,每天按时上班出门下班回家,说不上无精打采,但也是不咸不淡,再也没发出甜得让人心颤的呼唤。
许苡仁睡眠质量依旧不错,一觉到天明,偶尔梦中思及……也无伤大雅。
但就是睡得不够香。
放在以前工作的时候,若能一次x_ing踏实睡足7个小时,那便是值得逢人吹嘘炫耀一番的喜事,现在他却像开过荤的r_ou_食动物,小白菜再嫩再鲜也难以让他大快朵颐。
“睡得饱”和“睡得香”是有一定微妙的差距的,就像“吃得饱”和“吃得香”的差距一样。
毕竟还是r_ou_香啊。
李超越去上班的时候他也偶尔会去那间屋里转转,在床边站一会儿。
虽说是他自己家,可现在既然借住给别人了,那便是暂时的私人空间。有时手已经不知不觉放在枕头上了,他就彬彬有礼地跟其他家具一一解释,致意道,他只是进来换洗被单枕套,顺便给他整理整理床头的文件夹的。
一天,许苡仁大清早就收拾得精神爽利,一身西装革履,对着镜子尽量把领带整理得赏心悦目。
李超越刷着牙站在旁边时不时地看一眼,含混不清地问:“大清早的,这才七点。你要去哪儿?”
许苡仁:“约了人。”
“呸!”李超越恶狠狠地漱了漱口,y-in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要去附院看你老师呢。哟,约了谁啊?”
许苡仁微笑:“林琅。”
“林琅?你约他干嘛啊?”李超越大惊,“再说你见个林琅有必要穿这样?啊?”
“我以前不一直这么穿么?”许苡仁面朝他而立,人靠衣装,整个人瞬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气势,欣然道,“我去你那治疗之前,他来医院看我,把他护身符借给我了,现在我好的差不多,怎么也该上门还给他吧?穿正式点显得有礼貌。”
“嘁,我们给你治好了,好处倒落在他身上了?”李超越一边说着,就上来动手拨拉分析成分,“哟哟哟,外面十八度,零下啊,你看你,秋衣都不穿一件,你要上天吗?见个林琅你从大清早开始打扮,魔怔了你!咱俩出去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
“别闹,我刚弄好,”许苡仁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见他老实了才松开,“等会儿穿件大衣就不冷了。林琅说忙,只能约早饭,就约在了百寻丰泽酒店。你洗漱完了开车送我去。”
李超越哼哼着不服气,又趁其不备扒拉了两爪:“什么护身符?”
许苡仁从卧室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打开道:“你见过吧,以前他上学的时候就戴着的。”
“哦,有点印象。”证据确凿,李超越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点,转而道,“我还没吃过五星级的早点呢,什么味儿的啊?”
许苡仁莞尔:“那一起?”
李超越不屑:“嘁,我也很忙呢。”
刚被他爪子不正经地挠了一番,再听他这话的语气,许苡仁竟然觉得有点甜,点头道:“对,你也忙,那下次你抽个时间我也请你?早中晚都吃一遍五星级?”
“不要,能有多好吃啊?你还不知道他嘛?他就是个百寻集团的托儿,才把你往那带的。”李超越若无其事道,“我觉得咱俩在家吃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