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疯子除了彼此撕咬之外,为了证明他们比对方更革命,更彻底。于是又是比赛着谁能揪出更多的资产阶级分子,坏分了,卖国贼…非常不幸,当年曾经庇护怀民叔叔。使他几年免于灾难的首长,已经给打倒了,听说是在政治风暴中站错了队。
于是我们这一家的灾难开始了,怀民叔叔一家的苦难也降临。”
说到这里后,林子明顿了顿,他瞧向对面两人。罗杰斯先生面色冷峻,他虽然来中国并不久,不过也多少掌握了些中文,林子明的长篇说下去,他多多少少也能听明白一些的。他有点不安地也望着林紫纹,林紫纹则是只点了下头。
继续向下说吧,我听着呢?
我的人生已经受过多的打击了,也不在乎回首再看往事。这一心底之语却是谁也想不到的。
*********丽人爸爸*********
“还记得第一次那些红卫兵疯子跑到我家来的情形,狞笑着说要破四旧,批斗罪大恶极的地主剥削阶级,清除残存的国民党毒蛇,反动间谍时。他们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来到,一进屋就是绑人。
几乎将林家的成年男人全是带走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被认为这种地主崽子没有批斗阶值。当时家中其它人全是噤若寒蝉,那时候浅眉婶子走出了房间,跟那批精神病人争了起来。好像当时才几岁的子文大哥也出来愤愤地说了些话。这下可好,他们一家三口全被带走了。
当时成年男人全给带走,留下的全是一些妇孺孩子,人心惶惶。那时候大家觉得天也要塌下来一样。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坏事。。
过了一天,子文大哥被放回来了,原因是红卫兵们认为他这个小孩子不值得化费力气。。原来林家的人全被带到镇子上去了,当作揪出残存的敌特分子在镇上进行批斗大会。挂大木牌,当众侮辱。架飞机…”
林子明缓缓地说下去,显得木然又残忍,偶尔从他眼角中闪过的微光,也是带了一丝回忆的惊粟。
“不过虽然咬定怀民叔叔是反动学术分子,藏在革命群众中的一条毒蛇,这些红卫兵疯子为了证明对方罪大恶极,并且向对方表示自己一方更革命更积极,他们当然也需要所谓的证人和证据!!”
“二天后,林怀德和林怀仁回来了,两个人狼狈不堪…不过怀民叔叔没有能回来。不过马上地事情很明白了,他们一回家,就是马上表明与反动分子,隐藏在革命人民群众中的毒蛇,顽固不化的资产阶级学术分子林怀民脱离亲属关系,并且坚决地拥护伟大的毛主席,坚决进行*!!
在以后的几天中,他们两人敲锣打鼓,在四乡八村中像个小丑一样窜来窜去,大声喧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已经与一个叫林怀民的人已经一刀两断,想起前几年这位林先生回来时,他们那时候对他的阿谀肉麻,小心翼翼,斜眼胁肩的样子,就足以令发笑…
假如再想到在以后的日子中,当一进行批斗反动典型,花岗岩资产阶级分子林怀民时,这对所谓的前兄弟往往是革命群众中最慷慨激昂,最革命的,一直是第一个大骂出口,然后冲上去大施拳脚,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情景,你就会发现中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总会有一些神奇的时候出现神奇的事情的…”
“停一下。。”这是罗杰斯先生生硬的汉语。他扬起了手,正失溺于回忆中的林子明嘎然止声。
“茱迪小姐,你怎么了??”现在连那个听得入神的狱警也是扭头向林紫纹看来。
这个年轻倩人正痛苦在弯下脖子去,她一双纤手正捂在面上,黑泽的长发洒了下来。他们听到了鼻声的抽动,还有晶莹的泪水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我看来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呢?”在罗杰斯先生再一问询后,她挺直了身子,将双手从面上移开,眼角边上有细碎的泪点。她秀丽娴静,若无其事般。
“请继续向下说,林先生!!”她眼角倏地闪过一丝黑色的冷光。
“好的,我会再向下说的!!”林子明有点木然,痴呆般点了下头,又向下说去。
“林怀德和林怀仁对他们的兄弟如此冷血,那么作为传了他们基因的他们的儿女,当然对怀民叔叔叔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小孩子也许没有大人那样周到的考略,心机细密,胸有城府。正是因为年少无知,所以有时候他们会显得比大人更冷血,更狠毒,更不可理喻…”
“你不要再说林子文的事情,我只要知道林怀民先生的事!!”林紫纹生硬的说。
“好吧,那么简而言之,在接下来的近十年中,怀民叔叔和他夫人受尽了世间一切的人身侮辱,他们被打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境况比印度的贱民还不如,每个人都如见到毒蛇一样躲开他们,不躲开他们的,都像疯狗一样攻击他们。批斗会,架飞机,大字报,当众殴打到头破血流,强迫下跪,让他们在寒冷的冬天进行劳动改造…
在这个人妖颠倒的时代,一切都显得毛骨悚然,好像又顺理成章。人的生命如同蝼蚁,过了好几年,记不清是那一年了,怀民叔叔的夫人去世了,原因是内伤,临死前吐血不止。当时红卫兵们对外宣称是生病而死,但谁不知道,怀民叔叔夫人的死的原因是前几天红卫兵们对她的批斗和围殴,特别是那些嫉妒她的女疯子。。
怀民叔叔夫人叫浅眉,她长得很漂亮,当时回乡时人人都惊奇,她为人很好,- xing -情温和,好像从来不会发怒的样子。不过在那疯狂的几年中,本来很漂亮的她迅速衰老了下去,整天弯着腰,黑色的脸庞就如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婆了。到死时,她奇迹般又恢复了青春,又重新变得漂亮起来,当时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的仙女一般。
怀民叔叔则拖着被打残的右腿,衣衫兰缕在站在边上。他一只眼已经打伤了,从深深的眼窝中流出的泪水像从冰冷冷的石缝中流出来的,他整个人也像变成了雕像,而已经变成很成熟的子文大哥则是仆在他妈妈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
“我要你说的是有关林怀民先生的事,不要提他的夫人和孩子!!”林紫纹凛声道。
“是吗!!”林子明不自觉地摸了下脸,那麻麻的胡渣让他脸不自然抽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