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该早有猜测,然而听闻此言时,洛清潭还是如遭雷劈,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均明看着洛清潭,目光冷漠:“这般软弱儿女情长,可不是我认识的清源,我早就说过,你不应该让法宝化形,法宝就是法宝,有了灵智,算什么东西?”
洛清潭低声喃喃:“她救了我。”
“你成就了她,她救了你,有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个意思。”洛清潭又说。
均明皱起眉头,见洛清潭确实深受打击,正要劝慰几句,洛清潭却已经站起来,一步步走出了她的洞府。
她枯坐洞府,一边如行尸走肉,一边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如行尸走肉,洛凰为了救她献出了自己的性命,按照道理来讲,她应该更加珍惜才是,但是她提不起劲来,就算知道山下有修士攻打过来,想要抢她洞府里的宝物,她也提不起劲来。
就算在这里死了也没什么。
可是这不是浪费了洛凰的努力?
两个想法在洛清潭脑海中互相倾轧,最后后者终于获胜,洛清潭在修士们破解门口禁制闯进来之前,从后门逃走了。
像又开始经历一场崭新的人生,洛清潭从边陲小镇蛰伏起来。
这一回她没有了看似严厉实则心软的师父,没有了给她提供灵材的宗门,没有了和她并肩作战的师兄妹,只有一群觊觎她曾经的修行心得的如狼似虎的修士。
她隐姓埋名,终于在百年时修得金丹。
金丹在她的体内聚成那一刻,在额心的本名法宝突然飞了出来,洛清潭看着一卷一笔落在她的身前,卷轴平摊,金笔竖立,在那笔尖,有一个闪烁的,小小的魂灵。
那一刻从心底震颤起来的情感,大概就是欣喜若狂。
她将那魂灵唤到掌心,明知应该没有温度,却不知道为何感受到了一种滚烫的触感,就好像那个晚上,洛凰将面孔在自己的鬓发上摩挲。
五百年元婴,二千年化神,三千年问道,其中所遇到的困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某一年她碰上曾经恋慕临渊的一位女修,名叫渥丹,过去对方自然远远不如她,现在碰上,那女修却成了前辈。
洛清潭不甚被其认出,对方第一时间便问自己:“杀了临渊的人是你么?”
洛清潭否认不及,渥丹惨笑道:“到底是为什么,是在抢什么法宝,还是什么机缘?”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这个,洛清潭只好摇头,想到原因,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恶心。
渥丹却又道:“可是他怎么可能跟你抢这些呢?他那么爱你,可是……你怎么忍心。”
我怎么忍心?
这怎么成了我的错了呢?
洛清潭想不通,对方禁锢她,封她的灵脉,锁住她修为,只是因为爱她,在最后关头救了她,结果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爱到底是什么,爱是凭借什么驾临别的事物之上,自由,成就,修为,生命,难道都不如它么?
可是因为它,自己一切推翻重新开始,洛凰只剩一丝灵魄不知能否复原,几乎毁了她的一切的东西,凭什么就要被人称道呢?
最后洛清潭拼尽全力从渥丹手下逃走,这一丝阴影沉在洛清潭的心中,变作了她长久的困惑。
问道之时,洛清潭叩问苍天,命若有归,在何处,命若有因,在何处,命若有途,又在何处。
她将法宝改名叫“世界之书”,因为洛凰的灵魄就藏在这三千世界中,演化出无数故事,通过这些世界中的滚滚红尘温养,为此洛清潭在每个世界给洛凰塑造了一个幸福无缺憾的结局,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洛清潭只定下一个规则,那就是洛凰要生活的幸福。
但是小世界演化毕竟很难控制,洛清潭便想了个办法,她把每个世界的故事都幻化出来,流传去其他的平行世界,以故事的方式流传,然后在每一个洛凰所处的灵魂碎片的载体身上留下一抹灵识,留下一个暗示,令她成为大部分看到这个故事的人心中最喜欢的人,如此一来,演化便自然而然会对洛凰的载体另眼相待,就算是世界发展之中这载体受到了委屈,她若是通过某人评论看到了,便能稍作干预。
话虽如此,洛清潭一直担心洛凰能不能重新诞生,就算重生了,又能不能拥有从前的记忆,为此四处搜寻凤凰羽毛,最后直接用这些羽毛搭出了一个鸟窝。
两千年之时她便重新要回了自己的山头,此时她另一件法宝紫英裘也有了灵智,均明对于法宝的定位在她脑海中浮现,然而她还是让法宝化了形,见是只松鼠,便叫他“松松”。
只是这一回,洛清潭已经没有了像养洛凰那样养松松的力气,松松却是个老成持重的,把整座山上下打理的很好,洛清潭偶尔夸奖他——只做到这种程度,不会更多。
时光如浪涛般一往无前,洛清潭时不时偷看“世界之书”里的洛凰,竟然成了习惯,她看着她们,发现明明是同一个灵魂,因为际遇的不同,最后也会产生不同的性格和遭遇,有时洛清潭想干预一下让洛凰成为世界之主之类的,却总不能成功,她实在没有那种统治什么的野心。
眼看着洛凰的魂灵壮大,似要重新化形的一天,渥丹又来找她。
这时的渥丹看上去已经是个垂垂老妪,佝偻着脊背,走上了洛清潭的山头,修士也是会老的,在即将身死道消的关头。
这一回渥丹没有了之前那样盛气凌人的模样,她伏倒在洛清潭洞府门口,哀声问:“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临渊到底是怎么死的,求道君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