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颔首道:“她既曾与你们同学,倒是好人选,就是她罢。”看我一眼:“你可满意了?”
我故意道:“裴兰生擅书判,不擅诗文,只她一人怎么够?”
崔明德轻咳一声,道:“天下尽多能士,公主若真有心,可延请一二文士在府,专司往来应和之事,不必只看内书堂的人。”
我道:“一则我是女流,往来应酬——尤其是入宫时——总带着男子,似不大方便,二则我这里庙小,也请不来什么大才,横竖阿娘这里人才济济,匀一二人给我也没什么关系…”
话未说完,被母亲一瞪,便改口道:“兰生很好,就是她了。”念及往事,忽地又想起从前那一群小娘子来,韦家两个、兰生、阿敏、崔二都确知下落,却不知房家两个与王家两个如何。
房遗则算是最早依附母亲的那些人,倒是在三品位上干到了老,几年前病殁,还得赠了司空,有二子皆做着上州刺史,可见圣眷依旧,然而他的女婿们却未知如何。王氏虽素为母亲所厌,毕竟是大族门第,也未见得就差了——再差,总也差不过兰生去罢?
母亲多半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向我道:“从前你们那些人,到而今还能聚得四人,倒也是有缘,你不要薄待人家。”又看崔明德:“我记得独孤敏已成了亲?有子女么?”
崔明德道:“已育有一子一女,都在洛南公府抚养,子名忠,随洛南公姓氏。”
母亲道:“既随了独孤元康的姓氏,恩荫之事便不要忘了。”
崔明德躬身一应,表示记下,正要退开,母亲又想起什么,笑着开了口:“独孤敏已诞育子女,独孤绍却至今尚未成亲?”
崔明德道:“独孤郎将身在军旅,不能如寻常女子一样操持家务,所以于亲事上有些难处。”
我分明看见阿欢面上现出些促狭之色,轻轻上前笑道:“洛南公一生戎马,为国尽忠,独孤绍亦是尽心为国,若因此而耽误亲事,倒显得国家寡恩,陛下阖不为之赐婚,以示荣宠?”
无论古今,提亲论媒之事似都是女人们的心头爱,母亲左右这些大大小小的女官近侍一时都鼓舞起来,纷纷凑趣道:“王妃所言极是,陛下可要为独孤将军选一佳婿,方不辜负忠臣。”
母亲亦是兴致勃勃,含笑道:“你们不要只顾着说,有好的人物,自管荐上来,待朕见过,才好择选。”
我暗暗替独孤绍捏了把汗,又怪阿欢多事,偷眼瞪她,她假装没看见我的眼神,自顾自地向母亲提议:“百年才出独孤将军一人,又是陛下赐婚,她的夫婿虽未必是五姓中人,也必要是清望大族,最好三代中都是官身,自己也要通习武艺,年纪没甚所谓,性情倒要温和些,崔尚宫与她有些交情,私下里可以先去问问,看她中意什么样的人选。”
崔尚宫明德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向母亲道:“陛下如有意,妾便先去向独孤郎将打探一二,只是此事不仅牵涉闺誉,还干系朝中大臣,请陛下及左右诸位,千万保密。”
母亲兴致绝高,笑道:“依你。”看我一眼,顺口吩咐:“这事交你和太平去办罢。”
我喏喏而应,见崔明德退到一旁后右手两指慢慢捏住她自己的衣袖,猛地用力,指节先红后白,霎是吓人,再看阿欢在旁笑得既甜且欢,只好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宝宝心里苦/(ㄒoㄒ)/~~。
独孤绍:宝宝心里才苦/(ㄒoㄒ)/~~。
崔明德:…我不苦,我只想打人。
阿欢:我也不苦,我只是单纯想看别人苦。
以上均属胡编乱造,并不代表正文人物心声。
by今天也没吃药的精分允。
注释:
中宪:唐人非常喜欢用别称,御史中丞别称中宪、独坐。
第279章 邀约
出来时我特地与崔明德同行,一路上等她开口说独孤绍之事,她却只是一直沉默,待到宫门分别时方叫住我,提的却是裴兰生:“今日时候已晚,明日再知会掖庭局,让他们送郑氏到二娘第中。”
我道:“以前便听阿欢提过,也辗转叫人关照,却未得与她相见,明日既是她来,我便在家里设一席,连你和阿绍在内,我们四人一道聚一聚如何?你得空么?——正好也议一议阿娘交代的事。”
崔明德看我一眼,慢慢道:“二娘相邀,我自无不应之理。明日又是独孤绍休沐之日,想必她也没事。”
我眼盯着她看:“是么,那明日便劳烦你探一探她的口气,看她可已有了心仪之人?”时隔四年,不知独孤绍对她到底还有没有意思,倘若情意已淡,那么早些了结也好。
崔明德不肯直接答我的话,却道:“有一事要提醒二娘,兰生当年举家流放,受狱吏欺压,为保清白,引刀自毁了容貌,到现在常年戴着帷帽,二娘若见了,不要惊讶。”
我怔忡片刻,暂时忘了独孤绍的事,重复道:“自毁容貌?”
崔明德淡淡道:“她一向恪守妇德,丈夫既殁,本拟自杀殉节,因为怀着身孕,所以忍辱偷生至今。也正因她容音不雅,所以陛下虽屡次下诏自内廷中拔擢人才,却只能在内书堂做个编校。”知我想问什么,又道:“她生了一子,养到两岁,登为官户,送到教坊抚养,而今在张四娘那里学徒。张四娘已告以老病,专一只管着年轻乐人,也养了三四个义女。”
我挑眉道:“是阿绍托的人?”见崔明德微微颔首,略觉羞惭:“我说是照拂,却是什么人也没帮上,还是要靠着你们。”
崔明德道:“也是因你曾嘱咐过,所以掖庭才肯痛快给人,不然宫中衣紫、绯者何止上百,凭我一人,怎么轻易讨得到她?”
我道:“大伙自小相知,也不必说这些场面话,能帮到的地方彼此帮一帮,这一时我顾不到处,你或阿绍,或阿欢想到,又或是你们一时想不到,我去做了,都是一样,也未必就一定分出个谁帮得多,谁帮得少——不单是兰生,你或是阿绍若有事,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