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听了后面一句,方在我面前道:“不知洛南公怎么想的,便是妾生之女,也不能嫁一位长上罢。”
我道:“若是肯上进的好儿郎,莫说只是一个长上,就是寻常兵士又如何?难道洛南公还指望他们挣家业么?”见仙仙只是撇嘴,忽地想起一事,笑道:“你而今也二十多了,可有心上人?若是有了,趁早回我,我替你主婚。”
仙仙红了脸道:“我不嫁人。”
我笑着逗她:“宫里人人都盼着被放出来,你说不嫁,叫我是信,还是不信?”
仙仙道:“那是她们,不是我,我是一心不肯嫁的。”怕我还要说,一溜地跑出去,边跑还不忘指使两个人替我穿了衣服、服侍了早饭。饭后我头痛好了些,看着人将四处守制标记揭去——守孝这事嘴上说得严,其实律法所禁,不过是娶妻、纳妾、出仕、科举、钻营拜访、举宴游乐、大吹大弹而已,到我这里就更没大顾忌,不过夜里回家住宿、不在外间过夜,又叫人在门上张贴几个字,家里衣裳素淡些也就是了,便是这,母亲也还觉委屈了我,认定郑博不过一介罪人,不值当我替他这样守,甚而常常故意叫人送来些我喜欢的肉食,我对吃食没甚所谓,母亲既赐,我也便吃。
其实除了替母亲禳福时,并不刻意茹素,然而从亲近人的嘴里听来,却是我这两年饮食清简,少有荤腥,被母亲叫去问时,也都这样回答,因此母亲越发地执拗,赐饮食也更频繁起来,几乎到了一日一赐的地步,而今我虽出了孝,到近午时分,也依旧有中使驰驱而至,直入内厅。我得了报过去,心中已在猜测今日会是什么菜色,却见来的是高延福新收的义子高力士,他与身后的小内侍都是两手空空,不像是送饭的样子,我怔了一怔,听高力士笑道:“太后召公主去上阳宫觐见。”因平日与他还算相熟,便多问一句:“昨日重阳,宴饮极欢,还当今日无事呢,怎么这时又叫我过去?”
高力士不肯透露,只微微笑道:“反正是喜事,公主去了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5章 马屁
我一路猜测着高力士所言“喜事”,到上阳宫宫门时便特地留了心,昨日近臣宗亲们多饮酒至醉,今日又是休假,宫门外只稀稀拉拉几家车驾,我认得其中一家是千金姑祖母的仆从,又见清河姑姑的车也在内,便知这“喜事”多半与李家有关,不知为何,竟稍稍舒了口气,乘小舆进去,随人至仙居殿,远远便听正殿中传来丝鼓欢笑之声,走到门口一看,母亲竟又设了小宴,不过请的人不多,皆是宗室中仅存的几位公主,清河、新安两位姑姑也在其中。
千金公主已是如今公主中最年长、辈分也最高的了,却自穿了彩衣,执丝绦,在中殿舞蹈回旋,我进去时恰已舞至终了,便借势一收,与我一同伏身向母亲一拜,母亲高居主座,对我们含笑点头,先唤我的名字:“太平来了。”眨了眨眼,笑道:“今日有件大喜事,你猜是什么?”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母亲,又看看千金公主,她笑得极是灿烂,望向我的眼神比往日更要亲切,然而清河、新安几位姑姑的面色都十分诡异,清河姑姑还能强挤出些笑来,新安姑姑整张脸已是铁青一片,两手用力握住酒杯,骨节泛白,见我偷瞥她,便举起酒杯,起身将一大盅酒一饮而尽。我不得其味,又不敢胡乱猜测,便小心赔笑道:“阿娘这样高兴,莫不是哪里又上了祥瑞?还是御苑中有什么异兆?”
母亲笑着摇摇头:“再猜。”千金公主也含笑看着我。
我将几位公主家的夫、子、近亲都想了一遍,没找出适龄当婚之人,便又道:“莫不是…哪位姑姑家诞育麟儿?”
母亲依旧是道:“不对。”听千金公主笑道:“阿娘不要再为难太平了,她猜得汗都出来了。”方笑道:“那你告诉她。”
我听这称呼不对,不由自主地就转了头,但见千金公主执起我的手,亲昵地道:“阿娘已认了我这个女儿,从此以后,我便是你阿姊了。”
我的手一抖,下意识看了她一眼——且不论辈分,我这位姑祖母比母亲小不了几岁,因母亲极善打扮的缘故,看着还比母亲年长些,忽地成了我“阿姊”,怨不得几位姑姑都露出了那样的脸色,便是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千金公主见我不说话,捂嘴一笑,向母亲道:“太平欢喜得傻了。”牵着我起身,轻轻笑道:“阿姊已为阿娘舞蹈上寿,你也替阿娘舞一曲罢。”
我已回过神来,强笑道:“好。”接过她递过来的彩板等物,随乐曲略舞几步,千金公主也加进来,与我一道再舞了一段,曲声停了,又引我上前向母亲敬酒,母亲含笑看了我们,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抚着我的头,轻轻笑道:“好,好。”顾婉儿与贺娄氏道:“此后朕之二女,你们可唤大娘、二娘,宫中相见,如家人礼。”
千金公主对母亲一笑,半跪下去,依偎着母亲甜甜地叫了几句“阿娘”,又唤我“二娘”,我扯着嘴角唤她“阿姊”,贺娄氏第一个带人上前道贺,余下几位姑姑也只得上前,先贺母亲,又贺千金公主,又贺我,母亲意兴甚高,命在身边置二席,千金与我一左一右地陪坐。
不久李旦下学,亦被人叫来,母亲召他近前,让他叫千金“阿姊”,又见守礼也跟着过来,一偏头问:“阿韦呢?”
左右忙便将阿欢也唤了来,母亲将她叫到跟前,笑道:“千金已认朕为母,从此她便是你们阿姊,宫中相见,如家人礼。”
阿欢面上无一丝异色,先向母亲道贺,又躬身向千金行礼:“阿姊。”千金待她便不如待我亲热,只略说几句便无话了,倒是将守礼叫过去,百般摩挲抚慰,又哄他叫“姑姑”,方才李旦改口已颇费了些工夫,我怕守礼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便对他使眼色,小家伙看见了我的眼色,叫她:“千金姑姑。”
千金逗他:“姑姑便是姑姑,为什么还要加‘千金’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