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均哭了很久,哭完之后抱着陈恪就睡着了。
陈恪有些无奈,把赵均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之后,缓缓放到床上。
他想说,说好的帮我换药呢?旋即又轻轻的笑了,抬手把赵均额前凌乱的发拨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他走到一旁把毛巾拧干,给赵均细细擦完脸之后,他悠哉游哉的走到桌旁,慢慢斟了两杯茶,说,出来吧。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坐在陈恪对面,也不说话,面上的面具印着烛火,眼中满是光芒的看着陈恪。
陈恪递给他一杯茶,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形象有些不佳,直视对面的人,说,怎么?
他接过陈恪手中的茶,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说,汗拔隐,久仰了。
陈恪轻声笑,吹开面上浮着的茶叶末,抿了一口,眉尖跳了跳,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当不起久仰,倒是汗拔将军你,可是把我坑的不轻啊。
汗拔隐抬手摘下自己的面具,也不喝茶,就这么端着,看着对面的陈恪。
陈恪被夜风吹的有些冷,却让后背火烧火燎的伤口缓解了一下。他就这么坐了几分钟,本来是觉得汗拔隐还会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从一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来,抹了一点在腹上又裂开的伤口处。他都疼的想翻脸了,可面上还是一派浑然天成的淡漠。
汗拔隐突然站起来,向着陈恪走近。
陈恪抬眼看他,隐在暗处的手缓缓握紧了腰侧的匕首。
汗拔隐踱步在他身后,伸手压住陈恪握紧匕首的手,用另一只手拿过他手上的药瓶,俯身在他耳边说,我帮你。
陈恪眼中杀意顿显,奈何被人掣制,只能僵硬着脊背由着汗拔隐帮他上药。
汗拔隐手腕上的丝带撩拨着陈恪的后背,他只能不断的掐自己掌心,心中默念,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汗拔隐看着陈恪背后的伤,漫不经心的说,刚才冲过来的那人是谁?
陈恪绷着自己的背,说,你不用知道他,对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汗拔隐轻轻笑,苍白的指尖划过陈恪伤口周围的皮肤,说,是对我构不成威胁……可对你,就不一定了……
陈恪没答他的话,眼睛看着紧紧合着的门扉。
上完药之后,汗拔隐也不说什么,留下一个青花瓷瓶,说,这里面是药,用不用是你的事,但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今天这场不算,下次还有机会的话,等你伤好了,再打一次。
陈恪看着桌上玲珑剔透的瓷瓶,声线没什么起伏的开口,不送。
等到赵均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恪一个人坐在桌旁,提笔写着什么。
他走过去,又拿了一支蜡烛,点燃,放在一边,做完这些后就默默站在一边看着桌上,不发一语。
陈恪看都没看他,自顾自的蘸墨,说,怎么醒了?不睡了?现在刚到寅时。
赵均还是不回答他的话,转而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陈恪有些好笑,柔声问他,怎么了?
赵均还是不答话,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脚尖,面容被垂下来的长发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恪看他这样,也没什么心情写了,将笔放下,走到赵均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哄他,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有什么事?
赵均仍旧低着头,隔了好久,陈恪都以为他还是不会说话的时候,赵均才慢慢开口,他说,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陈恪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莫不是之前他看到汗拔隐来了?!
赵均没等他把心里那点小九九纠结完,又接着说到,明明你的伤还没好,你为什么要替我挨那一剑,明明你都那么虚弱了!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冲着陈恪边哭边吼,你知道刚刚我又梦到你受伤了吗?明明你是将军,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后来他的声音小了很多,甚至低不可闻,值不值得啊?
陈恪倒是被他吼的一愣,听到最后又笑开来,瞎说什么呢?
他伸手理了理赵均凌乱的发,接着说,你是我兄弟啊,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找死呢?
赵均一张脸哭的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的糊了陈恪满手。陈恪倒是不嫌弃,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又将就着衣袖给赵均擦了擦脸,说,好了啊,我要为你做什么,那是我愿意,如果我不把你当兄弟,我不在意你,我会帮你挡吗?万事要往开出想,不要死命去钻牛角尖,到头来烦透的是自己,别人的好意说不定你还要误会,到最后两败俱伤,谁都没能讨到好,反而便宜了别人……嗯?
他最后一个音说的婉转,带了些宠溺的味道,赵均听完后慢慢平静下来,说,我当时看见他朝你挥剑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所以我冲过去了……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受伤……我没想到我才刚刚抱住你……我以为我一定会死的……我不知道你会突然抱着我转身……我想,是不是如果我没有过去,你就不会再受那么重的伤……我想,如果我没有过去,你是不是会好一点……我想,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可以躲开这一剑……
陈恪听了之后,接住他的话音,直截了当的说,不会的。
他说,如果你没有过来,他这一剑必定会要我的命。如果你没有过来,打乱他的攻势,那你现在看到的定是我的尸体。如果你没有过来,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赵均,不要妄自菲薄,你足够好,没人值得你自卑……明白吗?
赵均点点头,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终是猛地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