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行之。”
行之辨认了下出,出声的方位,片刻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如当年一样,丝毫辨不出现在梁松的方位,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于是他还是缄默着,渐渐的,呼吸变得急促。
梁松隐匿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看着面前被火光照亮的脸,再次道:“行之。”
见之于上一次,多了一分怜惜。
行之笔直而僵硬的站在那里的身影微微动了下,但仍是没有任何回应。
梁松似是叹了口气,稍微犹豫了下,便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行之面前站定,再次叫了声:“行之。”
悠长而无奈。
行之低着头没有看他,却是低低的应了声:“嗯。”
他本来想脱口而出一句大师兄,但终究有道疤,除不得,摸不得。
梁松之后也不知究竟该说什么了,两厢沉默。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看见对方时千言万语道不尽心绪,但真的到了这一天,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仿若隔世。
屋中的火焰早已经熄了下去,屋中只余一地清冷月光。
最后行之还是开口了,他道:“梁松。”
梁松听得一愣,片刻后无所畏惧的笑笑:“行吧……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
行之犹豫了下,片刻后道:“探听一下你们的计划。”
梁松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带句话给江步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说这是陈恪的意思。”
行之在一片黑暗中点点头,转身欲走。
梁松眼疾手快的抬手按住他一边肩膀,行之一愣,立马转身,从袖口中滑出来一把小刀,笔直的朝着后面的梁松刺去。
梁松也没含糊,微微朝后一弯腰,同时拿出一个极细的,不知从那里拿的布条,直接迎上行之的攻击。
掠影过,留下一片片衣角的残影。
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被击中后的闷哼。
时不时,传出一阵阵瓷器玉器摔碎的声音。
离着不远处,赵均与陈恪对着一个烛台坐着,看着眼前快要燃尽的烛,时不时听着碎裂的声音叹口气。
陈恪撑着脑袋,道:“他俩什么时候能打完……这种时候,不应该速战速决了回去睡觉吗?”
赵均想了想,道:“其实你可以过去帮个忙,这样就快一些。”
陈恪摇头:“算了吧,我不想c-h-ā手他们的事了,到时候出事了,怪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这可是留影派掌门人的大事。”
赵均“嗯”了声,问:“为什么?”
陈恪笑道:“梁松准备把行之带回去,让他接掌留影。”
赵均:“不是梁松是吗?”
陈恪摇头:“梁松说他不想当这个掌门,他说他自己不适合,而且他既然入了护国军,再回去做掌门也不合适。”
赵均点头:“也是,江湖中人都不想和朝廷扯上什么关系。”
陈恪听后突然问他:“你想没想过打完了仗自己要做什么?”
赵均摇头:“不知道,或许四处走走吧……江湖浪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恪:“没有想过定下来吗?”
赵均看了看他,道:“没有,现在我除了怀宁的师父与家,什么都没有……定下来有什么用呢。”
陈恪一愣:“你还有我们啊。”
其实他想说,你还有我。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
赵均笑笑,道:“不是你说的吗,没有人能护你到最后……我想出去看看,看看我爹说的那些山川,河海。就像他说的那样,总有一天,我得脱离他们,走向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
陈恪没搭话,赵均接着说:“有些时候,我想起他们之前对我说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的,我爹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愿去考取功名,尽自己的一分薄力去为国家做些贡献,他说他希望我不要像他一样,到最后活在一个自己不怎么想要的人生里……”
他看了看陈恪,又转头看着窗外,道:“我问他,你有那么厌弃你自己的生活吗?我记得他当时笑着对我说‘也没有,至少遇见你娘之后好了很多。’……我很羡慕他们俩的生活,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我还小,有些时候,我晚上睡着后,他俩会偷偷起床,一起相携着走出去,看看月下的花,喝一点自己酿的酒,娘坐在秋千上,我爹在后面轻轻推她……他们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以前养过一只狗,每次他俩一走,它就要上床把我闹醒,所以我每一次都知道……真的很好……”
陈恪轻轻叫了一声:“赵均……”
赵均摇头,自己接着道:“我娘走的那天,我记得我没有哭,因为我看到我爹跪在我娘的灵位前,泣不成声……因为很晚了,他不想让我听见,也不想让我知道。后来他走的那天,我还是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再也没有人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了,我害怕我哭了,就错过了……不过,幸好我没哭,至少我看见了我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恪想起来什么,只能安慰道:“抱歉,是我来晚了。”
赵均看着他笑了:“关你什么事呢?你已经尽力了,何必?……再说,当时的你我,不过陌路,何谈抱歉之言,不过是我们自己太弱小了,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