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陈云笙天真地说,“我就是不敢相信我以后能和虞姐同台演出了。好怕一会儿醒了,发现是我做梦。”
虞孟梅失笑。敢情是她白- cao -心了。陈云笙根本没往这上面想。对着这么一个全心仰慕自己的小姑娘,她的心也变得格外柔软,摸了摸陈云笙的头,用轻柔的语气说:“我先叫车送你回去,晚上把你师姐叫上,我们一起下馆子。”
陈云笙又惊又喜,她不但可以和虞孟梅一起演戏了,竟然还能一起吃饭!这简直是她最快乐的一天了。她满心欢喜,坐上黄包车时,都还是一脸傻笑。
送走陈云笙,虞孟梅回到剧场,只见方秀琼拿着一把瓜子,倚在门廊上冲她直笑:“虞姐对这个新来的小花旦挺上心嘛。”
虞孟梅不客气地分走她一半瓜子:“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在上海唱戏不容易,我多看顾一点怎么了?”
方秀琼吃吃笑道:“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孤身在上海唱戏?怎么不见你看顾我?”
虞孟梅拿斜眼睨她:“你是一天能和阿梁掐好几回的人,用得着我照顾?”
方秀琼语塞,只好先放过这一茬,向着陈云笙离开的方向努了下嘴:“听说你跟老板讲,让她唱三肩?”
虞孟梅点头:“她来上海时间短,还没什么名气。一上来就唱二肩,大家可能不服,阿梁只怕也要多心。”
“不光是这样吧?”方秀琼磕着瓜子说。
虞孟梅不吭声。
方秀琼等了一会儿,看她没有搭腔的意思,只得自己开口:“你……是不是打算和梁艳芳拆档?”
虞孟梅看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心思很久以前就不在唱戏上了。”
“虞姐,”方秀琼正色,“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全副心思扑在戏上。”
“难得你会为她说话。”虞孟梅苦笑。
“我是喜欢和阿梁斗嘴,但是……”方秀琼也是一声叹息,“你们毕竟一起合作这么多年了。再说以前在科班学戏,总是她和你拼铺,也算是情谊不浅吧。”
“这些情份我当然没忘,”虞孟梅轻声说,“人各有志,我并不要求她和我一样。但是你也看到了,她还能唱多久,谁都不知道。我总归要有点打算。”
“所以你特意挑了一个跟白纸一样的小姑娘?”方秀琼语气微带嘲讽,“看样子,你很快就能按着自己心意调.教一个搭档了……”
***
晚间王桂花和陈云笙一道过来。虞孟梅领着她们去西餐厅吃饭。
虽然日里听了方秀琼几句冷语,不过虞孟梅的心情似乎未受什么影响。见陈云笙和王桂花都挺高兴,她还叫侍者开了一瓶酒。
陈云笙是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吃西餐。虞孟梅照顾她的口味,让人把牛排做了全熟,又特意点的甜酒。只没想到陈云笙完全没有酒量。偏偏那甜丝丝的滋味又很会迷惑人。王桂花一个没留神,让她多喝了两杯。很快陈云笙就醉得不省人事。
醉成这样,王桂花也没办法带她回家。好在虞孟梅就住在附近,两人商量了一下,一起把陈云笙扶到了她家。进了家门,王桂花先把陈云笙搬到楼上卧室。虞孟梅吩咐完娘姨煮醒酒汤,也上楼来看陈云笙。
“怎么样了?”她问王桂花。
王桂花摸摸陈云笙的额头,见她两颊虽然还是一团酡红,但是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稳,笑着对她说:“没事,就是没怎么喝过酒,量浅而已。”
“今天晚上在我家住下吧,”虞孟梅说,“我们俩也好久没见面了,正好聊聊。”
王桂花并不和她客气,点头应了。她帮陈云笙盖好了被子,就和虞孟梅到楼下聊天:“听阿笙说,你让她唱三肩?”
虞孟梅点头。
“也好,省得阿梁多想。”王桂花说。
“这是原因之一,”虞孟梅说,“还有就是……三肩出头容易。”
王桂花是陈云笙的师姐,她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也就直言不讳了。
“这我明白,”王桂花点头,“你用心良苦,我替阿笙谢谢你。”
头肩若是因故不能出演,二肩戏份吃重,通常不好调换。这时往往是由三肩顶替。所以一直以来,三肩是个颇为微妙的位置。戏份比不上二肩,碰着机会却最容易冒头。可是要从三肩唱上来,还是得凭真本事。这样一来,别人也就没办法说嘴。虞孟梅这样安排,不止是为陈云笙仔细考虑过,也是她对陈云笙有信心的表现。
“不过你打这个主意……”过了一会儿,王桂花又迟疑着说,“看来你和梁艳芳有矛盾的传言是真的了?”
“谈不上矛盾,”虞孟梅摇头,“只是理念不合,迟早得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吧。”
“我听说了,”王桂花说,“你在和张经理谈请编剧的事。阿梁一向安于现状,大概会觉得没有必要。你却是个有想法的人。我记得以前一起组班的时候你就说过,不能一直演路头戏(注1)。你现在红成这样,也差不多该去实现当初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