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看着同席的太太们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交口称赞,说这段《十相思》是她们听过最好的一次了。
“这个戏……”郑先生有些不解地插口,“不太适合今天的场合吧?”
大家高高兴兴来赴宴,难道不该听点喜庆的戏?为什么要唱这么悲伤的一段?
“小郑你不听戏,”年长太太一边哭一边说,“哪里会懂我们戏迷的想法?这么好的戏是很难听到的,哪还顾得上是什么场合?”
太太们纷纷点头附和。
郑先生苦笑:“这我还真是不懂了。”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人,竟然安排了这段戏?
大概主办人也觉得刚才那段《十相思》太悲了一点,接下来会场便撤掉了胡琴、锣鼓,改换西式乐队奏爵士乐。不多时,一位当□□星走上台,唱起近日年来的时兴歌曲:“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轻快的节奏总算将现场的气氛缓和过来。
台上的歌星一连唱了十多首欢快的歌,看大家又开始谈笑如常,才换了一首节奏相对舒缓的歌。
“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悠扬旋律在舞台上响起的同时,虞孟梅也回到了会场。
她已换回了原先的旗袍,脸上的油彩也都卸掉,还重新化了一个淡妆。
“虞小姐回来了!”众位太太听过那段《十相思》后都激动得不得了,对她更加热情了。
“开宴前我去更衣室补妆,”不等她们发问,虞孟梅先主动交待,“正巧碰上李玉琳小姐身体不适,因此代她上台演出。让各位见笑了。”
“虞小姐说哪里话,”年长的太太率先表态,“我们都觉得你刚才的《十相思》唱得特别好!再说了,我们都是常听戏的人,还能不懂救场如救火的道理?只是难为了小郑,找不见你,在这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虞孟梅听了,很礼貌地对郑先生笑了一下:“抱歉,事出突然,没能及时告诉你。”
郑先生难得见她如此和颜悦色,颇有些受宠若惊:“这是说哪里话。想必当时情况紧急,你才来不及通知我。不知那位生病的小姐情况如何了?”
一边说他一边很绅士地为虞孟梅移开椅子,以方便她就座。
“已让人送到医院去了,我回来之前打电话去医院问过,说是阑尾炎,现在正做手术。”
“一会儿这边结束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望一下?”郑先生问。
虞孟梅尚未回答,那位年长的太太已忍不住开起了他们的玩笑:“小郑和虞小姐相处得很好呢。这么看,我们小郑还是有希望的,说不定哪天就成事了。”
这话接了,只会越描越黑,虞孟梅便只笑笑,不予置评。郑先生看她一眼,主动接过话头:“你们取笑我没有关系,怎么好把你们的偶像虞小姐也拉下水?”
这一下,太太们可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说:“谁拉她下水了,不是你来的时候自己说的正在追求虞小姐?”
“就是就是,我们这是在帮你说话啊。”
“哎呀呀,这还没追到手呢,小郑你就开始当护花使者,追到了还得了?”
郑先生哪禁得起太太们的狂轰滥炸,很快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误解了各位太太的好意。”他笑着举起面前的红酒杯:“在下自罚一杯,向女士们赔罪。”
“一杯这么没诚意,”太太们笑着和他起哄,“怎么也要自罚三杯才够意思啊。”
“太太们,太太们,”郑先生连连摆手,笑着和她们强调,“我今天是开了车过来的。我喝醉了倒是没什么,可是一会儿还要送虞小姐回家呢。你们就饶我这次吧。”
果然还是虞孟梅有面子,太太们终于罢休了:“看在虞小姐的份上,今次我们不和你计较。下回说话可要仔细了。”
***
陈云笙卸完妆出来的时候,虞孟梅已经离开了化妆间。她踌躇半晌,觉得应该去道个谢——虽然虞孟梅未见得想要她的感激,但是这也是可以多看她一眼的机会。
向人打听后得知,虞孟梅已经进了宴会厅,陈云笙便一路找过来。一进大厅,她就锁定了虞孟梅的身影。刚要上前,却看见一个长相颇为出众的男子向虞孟梅走了过去。
因为和他们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两人说话声音又低,陈云笙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看得清清楚楚,梅姐对他露出了笑容。
所以……陈云笙有些黯然,梅姐已经开始新的感情了吗?
她就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观察那个男人。头发梳得铮亮,一身剪裁得很得体的燕尾服,举手投足都显得自信而有风度。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是陈云生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与虞孟梅非常般配。她这样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人,自然是比不上的。
正自黯然神伤,陈云笙听见和他们同桌的太太们高声谈笑,都在拿他和虞孟梅打趣。虞孟梅什么话都没说,似乎全交给这位先生处理了。从太太们的反应看,这人的应对得体风趣,将所有的尴尬在无形间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