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熙瞥了温宁一眼,眼神很虚,可能连一秒也没有,很快她就拿着单子走了,她们没有交谈,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任时熙对她,真是冷漠到要死吧,那之后,就没见她再上楼了,温轩明打完点滴,拔针就要走,温宁开车,送他回去,期间两三个小时,再没见任时熙,就连蒋洁,也没瞧见了,像一场梦似的。
任时熙自然是从电梯的另一侧上了楼,把缴费单给了医生,蒋洁做了检查出来,本来要穿过走廊回去,任时熙拉住了她,“温轩明和温宁在那边。”
蒋洁愕然,转而又叹了叹气道,“这么多年,还是会遇上。”她陪任时熙从另一头走了,检查报告要几天后才能拿,“还在意呢?这都多少年了,温宁长变了吗?”
“变了。”任时熙回道,“长长了一个小女人了。”
蒋洁拍了拍她的肩。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也就散了,任时熙住回了自己之前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一个人住,没有再婚,也没有再遇上哪个能看上的男人,遇上热心的阿姨还要给她介绍,她直说累了,伤了心,也就过去了。
这三年多,工作越来越忙,蒋洁的母亲过世了,蒋洁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单人,自从她上次那个女朋友去她以前的学校揭发她,她也就空窗了这好几年,这几年,两人也算相依为命了,自从何芸知晓了蒋洁的- xing -向,也就联系不频繁了,而任时熙不知为何,心里也和她渐渐疏远了。
天寒,任时熙披了一张薄毯,坐落地窗前,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她接了起来,“喂?”
那边没有声音。
她又“喂”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她突然就意识到了,电话那头是谁,温宁一直没吭声,却也没说话,双方都静默着,不知为什么,任时熙却没有挂电话,电话里特别安静,那几分钟的静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会想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想不起来,过往的种种,又岂能是就那几分钟能想得完的,任时熙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想起今日在医院那猝不及防的相遇,当初的小女孩像变了个人似的,那种陌生却又相熟的感觉让她心情很复杂。她忍不住想问问,这几年,在北京上学,还好吗?一个人求学在外,是不是还是和高中那会儿一样臭脾气,难相处,快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是继续考研究生还是工作?只是温宁那做派,怕是不会再念研究生了,大学里,有谈恋爱吗?又新交了女朋友了吗?意识到她居然想问这么多的问题,任时熙,有些慌张,把电话给挂了。
西辰小区,温宁裹了一件大衣下楼,冷风戚戚,小区里并没有什么人,手机里已经是忙音,她望着手机屏幕发呆,快要元宵了,月亮又快圆了。
元宵过后,温宁很快就要去北京上学了,最后一学期了,温轩明那天,公司有事,不能送温宁去机场,温宁一个人拎着箱子,取票,安检,等着上机,她一直玩手机,直到喊登机,机舱里,人来人往,过道上的人,在放行李,乘客都走走停停,温宁戴着墨镜,一脸漠然,手里拿着机票,在过道里等着,有空姐前来帮忙,很快,过道上的乘客都陆陆续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了,温宁找到自己的座位,挨过道旁边坐着一年轻男子看了看她,临窗是一位穿着灰色大衣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在整理包包,温宁愣在当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有空姐提醒她,让她入座,那女人侧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那女人明显也僵住了。
空姐再次提醒她,温宁只好入座,温宁没想能在飞机上遇到她,任时熙又何尝不是,每天的航班这样多,虽然她知道温宁是在北京念书,可怎么能在同一航班遇上?还买了挨在一起的位置,空间太狭窄了,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境地。
温宁甚至不敢再看她,只眼光一直盯着前面,可还是那样清晰地闻到任时熙身上的香水味,很陌生的味道,却也很淡,还有十五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机舱里播报道,关手机,关电子产品。
从来都没有这样,手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逃避和遮挡的东西,这还没有开始起飞,温宁就快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和任时熙,谁也没说话,也没打声招呼,曾经那样肌肤相亲的两个人,互不相识。
飞机开始滑行了,任时熙因为双腿保持的姿势太过于僵硬而有些发麻,她换了换腿,却不小心碰到温宁,温宁忙像刺猬一般地缩回来,只是那一缩,温宁不禁有些气恼,她自己在怕什么呢?她又凭什么怕成这样?
任时熙在医院那样撞上她,都能一言不发地当没看到,她在她心里又算什么呢?是连痕迹,都希望被擦拭掉的吧。温宁只觉得心脏难受,生理- xing -的,像被谁拽着,拧麻花似得,使劲拧着,她有些透不过气来,飞机起飞了,她有些耳鸣,嗡嗡的,她捂了捂耳朵。
这样的对峙和僵持,对两个人来说,都实在是太艰难了。半个小时过得像一辈子一样,那么长,任时熙拿了一本书放在那小桌板上,温宁偷偷瞄了一眼,就没见她那书翻一页。
没多久,空姐推着餐车来问要什么饮料,终究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年轻男子要了一杯可乐,温宁有些心烦,什么也不要,任时熙要了一杯白开水,空姐手不够长,端着白开水的手杵在温宁面前,温宁只好帮她接过来,放任时熙那小桌板上,没放稳,纸杯倒了,水洒了出来,顺着小桌板,流在了任时熙的灰色大衣和裤子上,“艹”温宁忍不住地骂了句,忙找来纸巾帮她擦拭着,“对不起啊。”她道歉道。
任时熙接过纸巾,皱着眉,却还是回道,“没事,一会儿应该就干了。”
温宁还是自顾自地给她擦着,擦到最后,纸巾皱了,她却一直拽着任时熙的大衣,任时熙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抬起头来,却瞧见温宁眼眶通红,红得像要烧进她的心里,温宁紧紧地咬着牙,放开了她的大衣,松了手,坐直了身子,喃喃道了声,“对不起。”不知道是为这个打翻的纸杯,还是为年少的过往,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哗一下地流了下来,她觉得窘迫,忙把墨镜慌乱地戴上了,两个女人因打翻的水杯那一通忙碌,年轻男子一直在这边看着,任时熙收拾着擦皱的纸巾,乱七八糟的纸杯和书,温宁呆在原地,不再乱动,甚至戴上墨镜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发红的双眼,任时熙不忍,心下难过,却又觉得无力,在同温宁的这一场关系里,她一直都感到无力,这种无力感却在这几年,一点也未曾消退,她把温宁甚至温轩明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删了,微信,电话号码,她不想再和姓温的,有哪怕一丁点的联系,但删了以后,确实也如她所愿,没有人再找过她,温轩明没有,就连温宁也没有,温宁不再找她说只言片语的话,而她,自从那次和蒋洁去酒吧,随便找了一个女人就亲以后,就连这样的尝试,也觉得没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