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实在是不通军事,为免闹出赵括谈兵之类的笑话,我特地选了一百位府兵做调研,从按时上番的普通兵汉——无论出自边远州县,还是京畿良家——到薛鼎等品官子弟、斛律多宝等部曲出身的校官,全部囊括在内,我与他们每人一对一地谈了话,将记录匿名,集成了一份谈话笔录,制定细则时以为参考,再与崔明德、阿欢和兰生一条一条推敲过,又一总去问过独孤元康等老将的意见才最终定出来,这样较之我最早的想法虽是差了许多,却胜在更加可行,且被他人质疑时有据可驳。
除去李旦这块招牌,我还请出了独孤元康为军学的第一任“学长”——只是荣名,实际的校长还是军学祭酒杨子恒——条件是等独孤绍回来,以祭酒之类的荣衔将她留在都中。
这条件说起来颇有些对独孤绍不住,然而一则独孤元康已年近八旬,独孤绍于情于理都该在都中陪他,二则独孤绍颇立了几场功勋,眼看再升上去便是正正经经的高官显爵,朝中原本对她视若无睹的大臣们皆有微词,无论李氏、武氏、寒门、大族,明里暗里向母亲进言者都有不少,而阿绍自己年资不深,未足以稳居要职,倒不如先委以祭酒等中等紧要之职,在都中积累年资人脉,再图日后。
有了独孤元康的名头,军学——主要是实训课——的讲师、教习便也都解决了,军学现今的课目安排大体还照我原本设想,只是分得不及原本那么细,且又加强了思想道德教育、削减了实训课目,学员的选拔经母亲与宰相讨论,大为妥协,品官子弟毋须考试、凭恩荫即可入学,平民与军中所选则必须出身良家、三代内无官府罪案,并经过文武二重考试,只是在我的坚持下,规定了平民、品官、低品军官出身的人的比率,并且所有人都必须通过毕业大考,才能授官。
原本设想,一毕业即可授官的规则现今也有所修改,原本有官身或得以恩荫者皆视毕业考试等第授予加几阶、几年优选等恩赏,无品学员则授予勋官、散官,要再通过兵部考试才能选官,经我力争,方准将这些无品学员直接选入羽林百骑。
除了这些,别的主意几乎都被母亲和政事堂忽略——他们的意思总是以稳定不出事为要务,至于设计学服、设立学歌《忠君爱国歌》、剪裁班旗、按照忠孝智信仁勇严义分班、学员按等第分期等琐事,则都依了我的想法。
筹备军学前前后后便耗费了大半年的时光,再过了两年,到今年,长寿二年九月,第一批学员终于毕业了。
我踌躇满志地望向母亲,正要扶她登车,却见她松开我的手:“朕要骑马。”头一偏,阻止了宫人们的劝阻,命人牵来御马,也不要人扶持,也不用上马石,自己翻身上马,坐定之后看着我笑:“倒是还没老。”
我也笑,手慢慢抓住缰绳,猛然用力,倒也一下便上马坐定:“不及阿娘。”
母亲笑着看我,忽地对我一眨眼:“敢与朕赛一赛么?”待见我满面惊惶,又马上伸手阻止:“罢了,逗你的。”也不安及抚我这受惊的小心脏,轻夹马腹,缓缓向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单更,后天补双更~
第314章 广武
前两期的学生都是六十人,到第三期略多了些, 变成了八十人, 此时这两百人都已到了军学外的校场, 按级数整整齐齐地列了三个方阵。
所有的学员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学服、罩布甲、围披风、蹬长靴、带着训练用的的弓箭刀枪,将毕业的这一期每人头上围着一圈红布,列在最右侧,刚入学的一期则在最左。
母亲与我登上了点将台,李旦早已在那等候, 他也穿着军学学服、披布甲, 行过礼后便在母亲身后笔直站立,看着十分精神。
上回幸嵩山时他擅自离开, 我遵阿欢嘱咐, 并未向母亲求情,然后母亲却也将此事轻轻放过, 只将他叫过去训斥几句了事,着实令我们揣测了好一阵,尔后又不知怎么回事, 传闻到底说是我在母亲面前求了情,李旦回宫后扭扭捏捏地谢了我一次,后来得与军学之事,又不知怎地以为是我的主意,从此待我便格外亲近,我既无处辩驳,便也默认了这等亲近,教导守礼时偶然见了他,也顺带着指点一二,然而同是母亲的孙辈,李旦对这些倾轧争斗之事,几乎一点即通,守礼却是浑浑噩噩、天真得一点也不像是宫中长大的孩子,我索性就放弃教导守礼那些你来我往的东西,一心一意只让他钻研些自然、地理、天文、算数等杂学——想想倒也是避祸的手段。
待母亲在点将台上坐定之后,我便向一旁点点头,掌旗之人将旗一挥,登时鼓乐齐鸣,三个方阵的人随乐声齐唱《忠君爱国歌》。
母亲还是头一次听这首歌,侧耳细听歌词,须臾便面露微笑,向我道:“这也是你的主意?”
我道:“一军之士,必须一心,故儿设了一模一样的衣裳、旗帜,让他们奏一模一样的乐曲、唱一模一样的歌。”不止这些,我还设立了住宿制度,所有进军学的人必须住在军学宿舍,用饭则必须在军学食堂,课程上倒是自由安排,有些像前世的大学,除去必学科目之外,可以自由选修——为了免得因此更增拉帮结派之事,特地在宿舍安排和分班上下了苦工,尽量使同姓、同乡不在一处住宿、不在一班上课,因此除了“忠字班”是精英班,有些特殊待遇之外,其余的班级中学员构成都大致相同,同时又采用大班小班和大课小课结合的制度,不但使得大多数时候上同一门课的人都在二十以上,还使学员绝少有课程完全重合者。
母亲对我的解释颇觉满意,轻轻颔首,此刻学歌已经唱完,旗帜变化,便见学员们迅速分阵变化,自毕业班起,一对一对地自点将台前走过,倒未踢正步——我倒有将前世练兵技艺普及在此的想法,实在是不懂,所以只向杨子恒提过几句,改为这时代的挑砍劈刺等事——只是步伐一致,经过点将台时高喝一声,举枪向前一刺,收势,向母亲半跪行礼,再起身上前。
这时候就看出刚入学和已入学训练过的人的区别了——已经训练的步伐齐整,动作矫健,呵呼时中气十足,跪下起身,都干净利落,刚入学的虽也能大致跟上,毕竟有些参差,脚步也不及前辈们稳健——这却是我故意要让母亲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