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这倒没想过——以前这样的事是怎么办的?”
阿欢看了我一眼,片刻后方道:“入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了。”
我沉默不语,按理说此刻我最担心的该是崔明德,可被阿欢一提,却不由自主地将崔明德守孝的事放在了第一。一则如阿欢所言,无论宫官内官,入了宫,便都是宫里的人,许多礼仪上的事,都形同已嫁之女,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官都是以皇帝嫔妾的身份在宫中服役,毫无自由,可现在宫里的皇帝是女人,名分上却又是不需要这么些嫔妾的,若是和母亲提一提,能不能…确立宫官的独立身份,譬如许她们在外置宅,或者以官员未寡之妻为女官,使得“女官”这个词脱离“嫔妾”之范畴?此外则因崔明德若是守孝,势必要出宫回家,崔氏门教甚严,未必能时常相见,我这里许多事无人商议,如损左臂右膀。再次又因崔峤一死,崔明德的父亲做了族长,他从前因李晟之事而不敢将崔明德嫁人,而今李氏衰颓,改唐为周,他会不会犯了糊涂,又想起将崔明德嫁人的事?父母嫁女儿乃是家事,皇帝也轻易干涉不得,尤其母亲在无赶紧要的小事上还格外宽大,万一这事真被办成了可怎么办?
我越想便越觉此事干系重大,抬眼去看阿欢,她却又道:“你跟着陛下这么久,外面的情势比我熟悉,该如何做,自己也该知道,我就不替你乱出主意了,不过你要记得,你的亲信,并非只有我们三个,也不能只有我们三个。”
我抿嘴道:“我知道。”想了想,又觉别扭:“你不是亲信,你是…阿欢。”
我本想说情人的,可这词听起来总有些不大好的意味,我又想说爱人,又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我们是前世六七八十年代的那种街头大妈、老古板妻妻一样,想说女朋友罢,又觉得我们之间,已非“女朋友”三字可言,一定要我选,我最想说“妻子”,可这却是最说不出口的,到最后只能说一句“阿欢”,却觉得这两个字将一切都包括了。
阿欢看着我笑:“只是虚冒个人数,说‘三个’总比‘两个’听起来好些罢?谁知你这么计较。”捏着我的脸道:“长乐公主好大的威风,设了这么大一个军学,陛下亲临检阅,亲授勋章,手底下却只有两个人,叫人听着像什么样?”
我故意道:“怨不得我白日里想和你说话,你却顾左右而言他,原来是早就知道——我好容易有件值得炫耀的事,你也不让我一些,让我说两句,过过嘴上的瘾也好。”
她只是笑:“五百实封的功绩,也值得你这么得意?以后可怎么办呢?”
我道:“五百户还不值得得意,什么值得得意?以后的事总是以后说。”
阿欢浅浅一笑,轻声叫我:“太平。”
我也叫她:“阿欢。”鼓着脸道:“你叫我一声,我叫你两声,阿欢,阿欢。”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脸:“那是三声。”
我道:“那你再多叫我一声——只许叫一声,多了不行。”
阿欢摇头浅笑:“若是怕崔二伤心,不如让裴兰生去看望她,同病相怜之人,说一句话,比旁人千百句都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才想起来是情人节…咳,说好的双更在这里…总之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小剧场:
太平(微笑):大郎,我觉得你非常有天分,所以我专门找人给你编了本教材,学了以后,保证没有这么多疑问了。
守礼(开心):好啊好啊,姑姑给我编了什么书呀?
太平(灿烂微笑):三年科举五年判文。
守礼:……
第316章 政事
兰生受我之命前去探病,走到一半, 便听见崔峤薨逝的消息, 只得又折返回府, 更换素服,改探病为吊唁,回来时向我禀报,说崔氏门禁严得很,吊客一律由崔明德之弟崔述、弟妻王氏接待, 她因是我派去的, 得以在崔明德之母杨氏前与她见了一面,只见崔明德神情憔悴, 已瘦如不胜衣之状, 却是一句要紧的话也没说上。
这本是世家门户应有的礼节,看不出崔氏对崔明德有何打算, 我只得一面嘱咐了家里日日派人去吊唁,问候之外亦须窥探崔明德情形、一有不对便马上知会于我,一面向宰相们打听崔峤身后事的安排。先问的是李昭德, 他自任宰相后便未怎么与我私下来往,不过想来这些身后安排又不是什么大事,料他多少要卖我个面子,谁知派去的人回来道:“李公只说已拟了两个谥号,候陛下定夺,余者一概不知。倒是路上遇见杨执柔杨公,寒暄几句,打探得是文惠与文恪两个谥。”
这位杨宰相是母亲的母族,母亲以为男皇帝既常常用母族为宰相,女皇帝也不该例外,因此规定宰相中必有杨氏一人,而今便是这杨执柔。我与他虽常常见面,交情却是不多,未料竟是自他这里问到了话,沉吟片刻,恰逢母亲得闲,索性便正大光明地去她那打探。
母亲那里却又觉得两个谥都不甚好,御笔钦定,谥曰“文恭”、赠文昌左相,余者辍朝等事皆如在任宰相之例。
我看她对崔峤似颇有眷顾之意,便顺带着问起崔明德守制的事,母亲道:“给了她十日的假,待完假之后,自然就回来了。”见我面带犹疑,挑眉道:“怎么了?”
近因军学之事,母亲对我不甚紧要的要求颇有言听计从之意,我便也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阿崔的父亲一直想将她嫁入权贵家,因崔峤之故才未实行,她现在又回了家,我怕万一她父亲使些手段,迫她出嫁…”话未说完,便见母亲摇头失笑:“她已是宫中女官,给她家里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随意将她嫁出去,你在这里胡乱担什么心?”
我道:“这也是我想问阿娘的另一桩事——宫中女官,与外朝臣子同为朝廷职事尽忠,外朝之臣,白日视事,夜里回家,虽担着朝廷的职分,却并不是将人卖给了天家,宫中女官,却是白日视事,夜里当值,名虽为官,内里却如奴婢一般,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