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道:“什么?”
她笑道:“没什么,你这提议太大了,陛下不可能准许的。”
我鼓着脸不服气:“已是尽量简单了,且又对阿娘有大好处,为何不准许?”
她戳了戳我的脸笑:“若天下四处、各乡各县都开水渠,则何愁岁不丰稔?可你能将天下四处都开水渠么?”看我还不高兴,又揉了揉我的脸道:“你已想得很好了,比我们…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允汉三又回来了…明天更新应该也在白天…
注释:
1.唐代前期是府兵制,军队中兵士包括很多低级军官都亦兵亦民,每年中当兵的时间谓之上番,自盛唐募兵制开始盛行,募兵主要为奴兵、胡兵。府兵制到德宗时尚有记载(禁军中有上番的)。
2.司刑寺,即原本之大理寺,则天时改司刑寺,司刑寺大卿指为大理寺正卿,与少卿相对。
3.大人在唐代是父母双亲的称谓,不过太平自己吐槽经常用以指代成人,对话中如果不小心出现了就是bug…咳。
第305章 极乐
我不甘心。这策论写的时间虽短,可这些事我却已琢磨了许久了。不但这件事,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从前我总觉得这时代与我无关, 做什么都是懒洋洋的, 现在恰与那时相反,我觉得这个时代与我息息相关,这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国家,是我前世无数先辈们为之奋斗过的大好山河,是我现世无数同时代人们所居住的汉家江山, 我迫切地想为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做些什么, 不论这国家是姓李还是姓武,甚或是姓赵、姓朱。可母亲却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 无论是我的这些想法, 还是崔明德、婉儿甚至是贺娄氏的想法。
我再不甘心,也只能慢慢地等着, 在我的公主府中,我就是主宰,我的意旨即是邸中人的意旨, 而在外面,我却只能等着,耐心地等着,等着母亲的裁决,等着宰相们的论断,等着看别人能不能实现我的想法。
我从未如此真切地理解过阿欢,理解她不顾一切地向上爬的心情,我甚至也渐渐开始理解母亲,理解她为何能够毫不留情地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他人主宰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为所欲为的滋味又太过美好。就我所见,权力这东西并不像我最初所想的那样,只能带来厄运和猜疑,也能带来理想、抱负和亲情。
我渴望权力。
秋日尚不是泡温汤的时候,圣驾在汝州驻了一日便启程,行次嵩山,在驿站住了一夜,次晨少林寺众僧谒见,迎母亲上山。母亲年岁虽高,却依旧不用辇舆,步行登山,又在少室山上静修了三日,每日素服持斋,出来后又召我们近前,听经论佛。
母亲既重佛道,自武承嗣而下,无不效而法之,连我都背得几篇经书在肚内,对答时征引几句,不至出丑。近侍中如婉儿、崔明德、贺娄等,更是精修佛法,常有惊艳之语——这都在我意料之中。
叫我意外的却是阿欢,她素来谨言慎行,人在御前,亦常常如不在一般,这次却与慧安禅师论法,自世传佛法一路论至梵文真义,分毫不乱,最后虽是落败,但只看满堂的神情,便知她之经义,已修到何等地步。母亲对此亦颇为赞许,当众赐下经文佛珠,惹得诸武一阵骚动,望向阿欢的眼神颇为不善。
我因这几日都是分开住着,不好问她,回程时挤到她车上,巴巴地要问她一句,没开口已被她先答了:“你不在时,我一人没什么事做,只好以此自娱——恰好也是我管着这些事,要看经书,或听经讲,都甚便宜。”
我听见“自娱”二字方安了心,轻笑道:“你既喜欢,就看看也好,我那里也有别人给的几卷梵文真经,等回去就拿给你。”
她拿眼瞥我:“我看你倒像是不乐意我看这些似的。”
我忙笑道:“并没有。”被她一瞪,才笑嘻嘻道:“看经书是好事,只怕你学了那些清净法门,把我丢在一边,我可怎么办?”
她将经书卷起来遮住一半脸,两眼露出来看我:“若真能习得清净法门,便是修得佛门正果,不知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你不替我高兴,却只想着阻拦?”
我讪讪道:“那倒不是…”
她眨着眼看我:“那你是不信我能修得正果?是了,我也知自己资质鲁钝,入不得你长乐公主的眼。”
我大急:“自然也不是。”
她眉眼便带了笑:“那是什么?”
我见了这笑方知又被她耍了,恼道:“我是怕了你了,本就伶牙俐齿,再学着这些高僧辩佛讲道的,更是不得了了,我也不和你辩,你爱看什么便看什么,学佛学道都由你,你真入了道,我就也舍身去你那寺庙,你持斋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吃肉喝酒,你念佛的时候,我就叫人来演歌舞,你成了正果往西天极乐去了,我就…就找七八个小娘子做那人间极乐,看你在西天怎么把经念下去!”
她笑得书都拿不住,却还一本正经道:“痴儿,我若真是修得清净法门,自然是断了尘缘的,你吃肉喝酒或是找小娘子,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我辩不过她,只能一头扑在她身上道:“你是我老婆,怎么没干系?”
她还怔着道:“老婆?”被我一挠,明白过来,笑得向后直仰,我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不依不饶地挠了一阵,她到底不肯服软,只道:“外面还有人呢。”
我方气哼哼地坐定,她却又伸着头来觑我的脸色,拿手来戳我的脸:“出来一阵,也没亏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本不想理她,听见说瘦了,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真的?”
她便笑:“当然是骗你的,你真瘦了,陛下就该怪我了。”
我恼得很:“胖得山都爬不动了,都是叫你喂的!”同是登山,连母亲都是步履从容、不见疲色,独我一个爬不多高便心悸气喘,母亲倒是没有当众责备,只是回头看了几次,叹了一叹,却臊得我恨不能躲到山崖缝里去,阿欢倒好,一口一句“是妾失职,未曾照看好太平”,回头又叫人炖了许多药膳来,白日黑夜地迫我吃,我虽未对镜细看,想来脸上多半也又圆了一圈——都是这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