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第一眼看到对方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种“相遇”实在是太过玄妙,虽然自己跟黎白并没有分开很久,杨迦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一股久别重逢的感慨。
在这个场景之中的黎白并不光鲜亮丽,恰恰相反,她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浑身都带着伤。如果不是杨迦对她十分熟悉,恐怕根本不可能把人认出来。
黎白胳膊处最严重,这也是她会出现在杨迦面前的原因——杨迦现在的身份,似乎是一位战地救护的医生。
她现在的状态,只能看,完全无法影响到场景中人的行动。所以杨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头不停的忙碌着,短短几分钟内便为黎白处理完了所有的伤处,然后头也不抬的转向下一个伤患。
由始至终,别说是交谈对话,她们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个对视都没有。
因为黎白的出现,后面的那些内容,杨迦便都没什么兴趣了,只是草草扫过。她一直在心里琢磨着黎白的事,虽然知道黎白上过战场,而且立下过不少功劳,但毕竟只是听别人说,就连视频都没得看,所以之前杨迦极尽想象,却都是黎白如何英勇强大、所向披靡。但具体到战争之中,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会疲惫、会受伤、会痛、会……死。
这是一个她没有见过,也半点都不了解的黎白。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但已经足够杨迦对黎白的认识更深一层。
当然,杨迦之所以能分出心思来想这些,是因为她这回的身份好像是个研究人员,那些话题和讨论,场景中的人说得热火朝天,她却连一个专业术语都听不懂,只能走神。
直到又一个场景出现。
整个画面色调十分昏暗模糊,所有人都在慌乱的尖叫奔走,什么都看不清楚。然后这些喧闹一一远去,杨迦听到“自己”说,“我们要死了吧?”
她心头猛跳,陡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场景,但没等她做出反应,这个场景就结束了。
但这并不是结束,接下来仍旧是快速而模糊的画面,有些杨迦能看清楚,有些则十分模糊,能够看清楚的那些画面中,有些是青山绿水,有些是高楼大厦,有些是花鸟虫鱼……杨迦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东西,一一出现在画面之中,纷繁复杂,却又无比熟悉。
然后——这些原本看不出什么端倪的画面就像是被拆散的拼图一样,一片片在杨迦面前重新组合起来,不过这种组合似乎并不稳定,也并不容易,有时候拼到一半又会完全溃散,需要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迦眼前终于形成了一张完整的图画。
一看到这幅图,杨迦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有呼吸存在。
那是一张地图。
整个游戏世界的大地图,分成三个独立的区域,中华区,美洲区和欧洲区。
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杨迦自己也进入了这幅图画之中,然后……杨迦就以光速重新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从她刚出母腹的第一声啼哭,到她熟门熟路的登录人才网站,打开那封兼职面试通知书为止。
其实一开始杨迦并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生,不过这些东西毕竟还存在记忆之中,只不过逐渐淡去了而已。现在再重新回放,许多细节都被回忆起来,仍旧十分清晰。
而杨迦在看到这一切之后,第一个念头竟是: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系统编造出来塞进她脑子里的虚假记忆。哪怕只是在一个游戏世界里,真假根本无从分辨,但知道那些事情自己是真的经历过,而不是随意捏造,杨迦心里还是感到一阵轻松。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场虚假,无从追究。
但至少她作为杨迦这个人的存在,是“真实”过的,这样便可显得她不那么像一个笑话。
画面到了这里,杨迦本以为就要结束了。毕竟接下来游戏开始,如果还要继续的话,信息量就太大了。虽然仍旧不知道为什么这信息流之中会是自己的和别人的记忆,但哪怕没有别的收获,能够看到黎白,也足够了。
然而在一阵熟悉的眉心胀痛之后,杨迦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似乎停留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粒尘埃,轻飘飘的飞在空中,而在她周围,则是一幅幅的画面飞快闪过。按理说这样快的速度,她应该是看不清楚上面的内容的,但奇怪的是,杨迦却能够感觉到,那些画面清晰的保留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只要稍稍回想,就能够记起。
但她现在根本分不出精力去回想,因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画面出现,迫不及待将之前的画面都“挤走”。
太多的信息涌进来,虽然杨迦努力想保持一线清明,但最终自己的意识还是被冲得七零八落。开始她还会不停的回想自己的事情,试图保持清醒,到最后这种抵抗渐渐消失,整个人也陷入了混沌之中,只有本能还在将那一幅幅闪过的画面记忆下来。
在这个空间之中,既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到了后来也没有“我”与“其他”的概念。
杨迦忘记了自己是谁,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现在又要做什么,彻底化成这个空间的一份子。直到最后一幅画面消失,她才仿佛从灵魂深处被轻轻一震,有了一点“我”的意识。
然而这个“我”却懵懵懂懂,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凭着本能在这个空间里游荡。
直到她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
张子涛经过数次尝试,才总算将备用头盔改良完毕,但等他进入数据世界,所见却让他大吃一惊。
杨迦还留在原地,并没有被系统当做垃圾清理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她还在,就总有办法可想。毕竟回收站里的数据是随时都在分解的。然而杨迦现在到底算是什么情况,张子涛也说不好。
因为银色的头盔已经几乎被金色的河流淹没,其中的杨迦更是完全沉浸在信息流之中。原本的信息流像是一条宽度一致的河流,而且中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一直奔流向前。但现在,这条信息流中间却鼓起了一块。信息汇集成的洪流不停的冲刷着这里,但又始终没有将之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