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亲娘已经自寻短见,但亲姐姐却也因此爆发,借助祖父的暗中相助和世俗的舆论压力,硬是将父亲想要迎娶的女人从正妻变成了小妾。父亲和那女人自然是恨死了他们姐弟,但碍于礼教和人言,一时间却也不能拿他们姐弟俩怎样。为了安抚已经变成妾侍的真爱女子,他连再娶的念头的都暂且打消,倒是变相地稳固了欧檐的嫡子地位。
但在很多时候,冷暴力也是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欧阳那时候的父亲,还不是庆阳伯而只是庆阳伯世子的男人,虽未亲自动手残害自己的亲生儿女,却纵容自己的妾侍从各个方面去打压这两个嫡子嫡女,想把他们逼得如其母亲一样没了生念,走上自我了断的绝路。
偏偏那时候的庆阳伯,姐弟俩的祖父,已经病入膏肓,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等死,即便想再帮孙子孙女一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种境况下,姐弟俩一度与外界隔绝,只能靠着府中忠仆的暗中接济和在自己院子里种菜养鸡来维持生活所需。
但姐弟俩终是熬了过来,没有被逼迫而死,更没有断绝活下去的执念。
而他们的父亲虽然可以不让他们姐弟俩出门,却无法阻止外人进入欧府,看到他们姐弟。
那一年,欧檐十二岁,姐姐欧槿十四岁,皇五子赵河十八岁。
那一年,庆阳伯府依照惯例在府中举办春宴,皇五子赵河不知怎么竟混了进来,还悄悄潜入到庆阳伯府的后院,结果正碰上在自己院子里打拳的欧檐,接着又撞见了抱着水盆出来洗衣服的欧槿。
赵河顿时被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迷花了眼,手一滑,从墙头上掉了下来。
很久以后,赵河无意中说漏了嘴,欧檐才知道,这家伙之所以会来庆阳伯府,就是为了看美人。
欧家虽不是什么世家,但老天爷厚爱,祖父年过半百的时候依旧是美须公,祖母活着的时候也是村子里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俩人生下的孩子更是个顶个的天生丽质——姐弟俩的父亲乃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两个姑姑也都是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那时候的赵河初通人事,血气方刚,听闻此事后,便想方设法地混进了庆阳伯府,想要看看欧家的第三代是不是也如他们的长辈们一样丽质天成。
赵河没有失望,只是大小美人一个比一个凶悍,大美人泼了他一身冷水,小美人更是骑到了他的身上,抡起拳头就往他的痛处狠揍。
好在手下人及时跟上,总算没让赵河被欧槿和欧檐姐弟俩揍出一个好歹。
颜就是正义。
虽然吃了顿苦头,赵河却半点没有生气,从此缠上了姐弟俩,也给姐弟俩的人生带去了巨大的转折。
对那时候的欧檐来说,赵河就像是冬日尽头的一缕春光,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希望。
有了赵河的追逐,姐弟俩便像得了靠山一样有了庇护,在府里的处境也一下子就好转起来。
欧家虽是伯府,但那会儿正值开国之初,上头一堆国公侯爷压着,小小的庆阳伯在京城里真真是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只是手里握着一定程度的兵权,这才让人不至于太过小瞧。
而赵河虽然只是个连封号都还没有的皇子,但仅靠他的出身,他的血脉,也足以让欧家人不敢得罪亦得罪不起。
因赵河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欧槿的迷恋,还在庆阳伯府里放出口风,让欧家不要急着给欧槿寻找人家,欧檐甚至一度以为赵河会成为自己的姐夫。
只是这个“以为”还未实现,家中的祖父便撒手人寰,欧槿的婚事也不得不暂且搁置。
在赵河的建议下,欧檐和姐姐欧槿离开庆阳伯府,护送祖父的棺木回了老家,准备在那里为祖父守孝三年。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避开府中纷乱,不给父亲及其妾侍庶子们继续出手迫害的机会,另一方面却是趁机培养自己的心腹和力量,使姐弟俩守孝结束,重返庆阳伯府的时候,能够与府中诸人抗衡,再不受他们的威逼迫害。
赵河的建议字字句句都在为他们姐弟俩着想,姐弟俩又怎么可能不会同意?
然而三年之后,当姐弟俩孝期完结,重返京城的时候,听闻的却是赵河已经娶妻生子,成了靖王。
对姐弟二人来说,此事不次于晴天霹雳,让他们难以置信。
但赵河并没有因此就与姐弟俩分道扬镳。
姐弟俩返回京城的第二日,赵河便亲临庆阳伯府,在与姐弟俩叙旧的同时,提起了欧槿的婚事——他要纳欧槿为侧妃。
欧檐被赵河的厚脸皮气得瞠目结舌,第一个反应就是绝不同意!
——他那么漂亮那么好的姐姐,身份亦是没有半点瑕疵,凭什么要给别人做妾啊!
——即便那人是赵河,是皇子,也绝对绝对不行!
欧檐极力阻拦,但那时候的他还不到十六岁,上面又有父亲压着,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轮不到他为姐姐的婚事做主。
欧槿本人虽也有些迟疑,但在和赵河单独密谈了几句之后,欧槿便被赵河打动,谅解了他没能娶自己为正妃的无奈与苦衷,应下了给他做侧妃的事。
很久很久以后,欧檐才从姐姐的口中得知,赵河在说服她的时候,向她坦露了自己想要争夺皇位的野心,并向欧槿立下誓言,虽然他不能许给欧槿正妃乃至皇后之位,但只要他当了皇帝,必然会立欧槿的儿子为太子,让他继承自己的皇位,成为下一任的成国国君。
若是如今的欧阳听闻此事,定会马上嗤之以鼻。
仅凭这些话,欧阳就可以判定,赵河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娶姐姐欧槿为正室,所谓册立太子的誓言,更是骗死人不偿命的瞎话——立太子什么的,可是要以生得出儿子为前提!若是连儿子都生不出来,那还立个毛的太子啊!
但那时候的欧檐既不知道其中的因由,也没有那么丰富的人生阅历,只能在姐姐欧槿的安抚之下,接受了姐姐将要入靖王府做侧妃的既定事实。
欧槿成为侧妃之后,欧檐也在赵河的安排下入了禁军,从最底层的小头目做起,一边学着如何做一名统领千军万马的武将,一边帮赵河在禁军中疏通人脉。
在那段时间里,赵河对欧槿确实是宠爱有加。在其府中,即便是他的正妃也不得不对欧槿退避三尺。赵河对欧檐也是爱屋及乌,如亲哥哥一般体贴呵护,使得欧檐出入靖王府比出入自家府邸还要简单方便。
于是乎,欧檐也如姐姐欧槿一样,相信了赵河未能娶姐姐做正妃确实只是出于无奈——谁让他们的祖父去世的时间太赶巧了呢?赵河当时都十八岁了,总不能为姐姐等上三年吧?就算赵河愿意,皇帝陛下也不会答应啊!
紧接着,在理解与谅解之后,欧檐也得知了赵河的野心,立刻拼了命地全力辅佐,想方设法地确保他与姐姐均能心想事成。
在那年那月的那一场夺嫡大戏中,太子殿下最先被淘汰出局,赵河终是笑到了最后。
但欧檐与赵河的友情也在赵河成为康隆帝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赵河继位后,欧槿被册封为贵妃。等到先皇的孝期一过,一直未能诞下子嗣的欧槿竟然怀上了身孕,一时间,欧家简直就是双喜临门,从上到下,无不喜笑颜开。
然而这个孩子却未能如欧家人期盼的那样降临人世。
欧槿流产了。
种种迹象表明,皇后便是导致欧槿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
不少人都以为赵河会借此事废掉皇后,扶贵妃上位。欧家人也觉得,失去一个皇子,换来一个皇后,这买卖似乎也算不得亏。
但赵河却出人意料地维护了皇后,将此事强压了下来。
欧檐自是意难平,特意跑去宫里质问赵河,为姐姐鸣不平,结果却挨了赵河的一顿训斥。
欧檐转过头来去探望姐姐欧槿,又被姐姐一通警告,不许他轻举妄动,甚至还让他再别入宫。
欧檐满腹委屈却无处倾诉,回到家里,又被父亲和庶弟惹出一肚子恶气。
虽然赵河做了皇帝,但欧檐自己却没能成为庆阳伯府的世子。他的父亲庆阳伯仿佛也是赌气,甚至在府中撂下话来,若是不能立他真爱的女人之子为世子,那他宁愿让庆阳伯的爵位在他手上完结,也绝不会将其留给欧檐——他就不信,皇帝陛下还能越过他这个做老子的,直接立欧檐为世子!
赵河果然没有越过庆阳伯,强行立欧檐为世子,也没有硬逼着庆阳伯这么去做。
但在经过了姐姐的事情之后,欧檐对成为皇帝的赵河也已经没了期待,他决定撇开赵河,自己动手拿回那些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庆阳伯死掉了,而且是死在了他那位真爱的肚皮上。
欧檐没给府中人遮掩此事的时间,当场就把这位父亲真爱的女人从屋子里拖了出来,丢到庆阳伯府的正院里,当着全府上下的面,将其活活打杀。
紧接着,就在庆阳伯逝去的当晚,全家人都在灵堂里守夜的时候,灵堂里竟然燃起了一场大火,将庆阳伯的一众妾侍和欧檐的那些庶弟庶妹烧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欧檐一家带着轻伤逃了出来。
到了这时,谁都知道此事定是欧檐作祟,然而没有目击者,没有证据,甚至都没有了苦主,即便是最有正义感的御史也只能奏上一本,恳请皇帝陛下调查此事。
或许是心里有愧,或许是生出了别的考量,这一次,赵河维护了欧檐,将御史们的奏章尽数驳回,很快就把庆阳伯的爵位落实到了欧檐头上,还找出一大堆理由,加封了一个世袭罔替。
可惜的是,此时已近而立之年的欧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傻小子了。
对于赵河的加封,欧檐坦然受下,转过身来,便是一声冷哼。
这些年来,欧檐为赵河做下的脏活苦活又岂是一个世袭罔替就能等价交换的?他想要换取的,又岂是什么世袭罔替?
在亲手除掉庆阳伯之后,欧檐便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的并不是庆阳伯这个爵位,他想要的,就是报仇雪恨,为自己,为姐姐,为母亲!
继承爵位的当晚,欧檐独自一人在庆阳伯府的花园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醉意中,欧檐拿定主意,他要把姐姐从皇宫里接出来,带着她远走高飞,然后,起兵造反!
即便是醉了,欧檐也很清楚地知道,在这种天下太平的时候,造反成功的希望是极其渺茫的。
但欧檐此时想要谋求的也不是登基称帝,他就是想让这个国家乱起来,让其他未能成事的皇子们看到东山再起的希望,让赵河焦头烂额,从皇帝的宝座上滚落下去!
拿定主意,欧阳离开饮酒的亭子,准备回书房里谋划具体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