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看她明白了,又拿了几本书给她,“这些拿去看吧,不懂的地方多问多学,药方还要继续抄。”
师娘见墨生走了,替药王换了官服,边整理着边埋怨,“你对她那么严厉干什么,她一个姑娘家。”
药王眯着眼笑道,“心疼呀?我知道你宠这孩子。”
“有时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孤零零的一个人,- xing -格又好,招人喜欢。她这白天学习已经够辛苦了,你晚上还让她替你誊写宫中开出的药方……”她回道。
“唉,你不懂,我留她有用,就怕她学不成,让她忙着点也好,身上累,心里就不累了。”药王劝道。
从那以后药王给的题越来越难,许墨生学的有些吃力,手上常常带着师父用戒尺体罚的打痕,药王下手知轻重,但总是被打,她手上到不觉得疼痛,只是心里怕自己不争气。
“小墨生,最近没少挨师父罚吧。”一个师兄调侃她,“看你那手掌,总是红红的。”
她闻言,伸出双手低头仔细瞧了它们,抬头冲师兄笑了笑,“嗯,总是犯错。”说完又低头看着那双修长的手发呆。
“没事,你别怪师父,他就是那样,- xing -子直,对你算是关爱有加了。学医这事急不得。”师兄安慰她道。
她点了点头,用一只手摸了摸另一只手,以前那些练琴在指尖留下的茧子变得薄了些,倒是因为捣药,手掌处多了些茧出来,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变化吧,那心里呢?她问自己。
夜已深,油灯下,许墨生抄写着今日师父给的药方,“冬葵子、礞石、瞿麦、 蟾酥、九里明、秋岚……”,见到那个字她忽的停住笔,眉头蹙在一起,她将笔沾了沾墨汁,一笔一划的写下那个“岚”字。
过去的日子,每每书写时遇到“岚”字,她都是这般停顿一下,心中发紧,将“山”下面的“风”字减去一笔,写成“凡”,在许墨生心里沈君岚依旧是她的先生,是她尊敬的长辈,即使她那日对她说,“我不再是你的先生了。”
“不是先生了,又是什么呢?”她起身推开窗看向南方,这些年她从未唤过她的名讳,哪怕是在内心深处她也是唤她先生,“先生,如今这样的墨生您还愿意教么?”她幽幽的对自己说,又抬起那带着墨痕的右手,“它还能抚琴么?”
她转身走向衣柜,打开当年来京时随身带的包裹,从里面抽出一本琴谱,拿到灯下细细看着,脑海中尽是她弄琴时的音容相貌,她将琴谱合上,轻轻摇了摇头。
未夜青岚入,千山万水隔。
转身准备将那谱子放回去时,一张字条从书中落地,许墨生弯腰将它捡起,小心的拆开,一行被水汽晕开的字迹还在那里,“多食莫多虑日暮后为师陪你在宗祠受罚”,纸短情长,往事在心头。
她没敢再多看一眼,便把那字条又夹入书中放了回去,但那行清秀又熟悉的字迹一直闪现在她眼前。想想那时的事情,许墨生自己也觉得好笑,为了先生的离开跟爷爷赌气,害咏儿担心,害先生陪罚,但那些人在回忆中都是那般毛茸茸的温暖,只有自己清晰又笨拙。
“记忆如果是牢笼,你愿意做一只困兽么?”她又问自己。
年轻时的喜欢或许是那样的,和她在一起做什么事都开心,她喜欢咏儿大概是因为那姑娘理解她的任何一个决定,比如许墨生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有人都劝她“你不要去,危险”,但咏儿会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做什么都好”,她每次回头咏儿都摇摇晃晃的跟在她身后,冲着她温柔的笑。
但先生不是咏儿,她的炽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即使想念到失魂落魄,也只是嘴上一笑而过,这不是风轻云淡,她怕墨生承受不起这份师徒之爱,她怕墨生愧疚。
但许墨生一直是知道的,即使所爱隔山海,先生也会在不远处看着她,只要自己是勇敢的就不会失去她。
“什么时候能够换我在身后默默守护着你呢?在你忘记时,在你不再需要我时。”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连时光都赶不走的人吧,那她一定是你。
桐玉总来探望墨生,他喜欢杏园这地方,清幽雅致,没有那些趋炎附势。这些日子看她不如以前精神了,手也总是通红。
“怎么了,这是?”他关心的问道。
墨生对他笑了笑,“没事,不如你聪明,老是被师父责备。”
“我觉得你那个药王师父不错,寡情厚恩,不像我们文经科那里,人人都想着日后为官,师生之间都互相提防着。”桐玉安慰她。
墨生递给桐玉一本药书,“实在是太多了,有时总会记混了,时常没了信心。”
桐玉翻了翻那书,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墨生,这不难呀。你把以前读的书都忘光了吧,我看你这脑子就抚琴弄乐时灵光,你稍微融会贯通下不就记住了。”
见墨生疑惑的看着他,桐玉将书合上,试着给她讲解,“你看《楚辞》中不就很多药用植物么?你自己试着把药名和药- xing -编成打油诗不就好记了么,比如这个,石耳泉能洗,垣衣雨为裁。”桐玉又想了想,对了几句,“朱儿应作粉,云母讵成灰;雨过兰芳好,霜多桂末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你若想不出来我可以给你编个《药名联句》什么的。”
许墨生羡慕的看着桐玉,“自古诗人多善医,桐玉你要是没考上状元咱们就回辋山开医馆吧。”她开玩笑道。
“别说晦气话,你好好跟着老药王学艺,等我考上状元资助你开医馆呀。”他想了下又说,“要不你把药王孙的药方给我看看,我保证你学的更快。”
“那可不行,那是师父的秘密。”许墨生一脸认真的说道。
桐玉见她当真了,笑了起来冲她说道,“还是跟以前一样,许墨生永远最听师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