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色已晚,台下肴核既尽,杯盘狼籍,武沐慈开口道,“还有最后一曲,听完就散了吧。”说完她抬手示意了一下。
烛火渐暗,武沐慈身后的山水绢素屏风内,有一人身影由远及近,缓缓落座于屏风背后,起手弄琴。
乐声从屏风后飘出缓缓随风入夜,那琴音只是刚起,本来正低头拿起茶杯的许墨生忽的一怔,茶杯便从手中脱落,“啪”的一声落地而碎。
沈君逸闻声皱眉看向她,但这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她身子微微颤抖着,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前方,久久不能回神。
武沐慈也瞥向那人,见她双唇紧闭,虽神色凝重,但好似心中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许墨生不自觉的将两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曲她太熟悉了,她缓缓闭上双目,任由那琴音在她耳边回响,沁入心脾。
这一席人,除了武沐慈,只有她一人知道这屏风背后的秘密,或许有些事连武沐慈都是不知道的。能懂得只有这不露面目的抚琴者和许墨生二人。
琴音渐渐散去,许墨生再睁开眼已是泪千行。
武沐慈若有所思的看向她,“许墨生。”
那人没有回应,像是陷在一种情绪中久久不能出来。
“许墨生!”她又唤了一遍。
她依旧像是没有听见。沈君逸见状连忙揪了她一把,低声说道,“殿下唤你呢……”
她这才回过神来,望向远处的武沐慈。
“你不是略通音律么?这一曲弹得如何?”武沐慈故意高声问道。
她垂下头不敢看向那屏风,过了片刻又抬起头,深情款款的望向那屏风后模糊的身影,那抚琴者没有离开,清瘦挺拔的坐在那里,烛火明灭,她的影子随风晃动着。
许墨生缓缓开了口,“《华山畿》……悦之无因……”
席间众人看着这医女,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对不起殿下,这曲……墨生评不得。”她回道,眼睛没有离开那屏风,像是在说给屏风后的身影。
武穆词闻言戏谑的笑了下,“今天就到这里吧,沐慈很高兴,谢谢诸位,散了吧。”话罢武沐慈遣散了众人。
许墨生一直坐在那里注视着屏风,直到那人从琴案前离去,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走啦!”沈君逸和桐玉上前唤了她一句,她这才起身,神情恍惚的跟着二人出了凌凤阁。
桐玉见她这般呆滞,便问道,“墨生,你刚刚是怎么了?”又看了看她面色发白,“不会是受风病了吧?”
“你净瞎- cao -心,她自己不就是大夫么?准是刚刚瞧上哪个舞女了。”沈君逸开玩笑道。
许墨生抬头看向桐玉,“没事,”她笑了下来证明自己还好,又看向一旁的沈君逸,“君逸,我觉得她来了……”
“谁呀?”沈君逸不解的跟她对视。
“先生……”
“不可能,我们才刚刚通过信。”他反驳道,“是你太想她了吧,见人弹琴就胡思乱想。”
“或许是吧。”她幽幽的说道,但又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听错,刚刚那琴音一响起,她便知是她,她曾听过千万种乐色,但这人的琴音她一定不会听错,即使久不弄琴也是终生念念不忘。
三人分别后,许墨生踉踉跄跄的走着,一些往事在她心头打转。多年前许府竹园雪花点点,那人忍着泪跟她说。“好不好都只是我,与你许墨生无关。”那时至今日,你我到底还有没有关系呢?她在心中问着自己,起起伏伏。
她迷迷糊糊的回到了自己那方院落,推开院门,那间陋室里却亮着光,她眯着眼站在门外望了望,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人影背对着房门站着。
许墨生不敢上前,她怕自己猜对了,又怕是自己真的病了,误把她人错看。那人好似也在那里等着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在打量那屋内的陈设。
良久,晚风吹下些许落叶打在她身上,她喉间哽咽了一下,缓缓上前了几步,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又闭上眼觉得自己唤错了,那人曾说过,再也不是她的先生了。
“你来了……”许墨生又轻声对着那气质如兰的背影问了一句。
那人没有回头,抬手抚摸了下案上的书卷,温婉的回了一句,“这儿应该放一把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六日休息不更,可以自己脑补下~
下周见,苦尽甘来
第94章 夜 话
许墨生上前几步,一手扶着那半扇开着的门,一手紧紧攥着衣襟,有些人一旦想念到了极限,就开始变得怕她出现,怎样缜密的准备都会觉得是唐突了,日日夜夜想说给她的话,一时间全都化作眸子里闪烁着的光。
看着那背影许墨生有些出神,她好像瘦了,头发也长了,许久不见的生疏感让许墨生觉得上次见她好似是百年前的事了。但她刚刚开口说,“少了把琴。”又好似在书院课后,她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就见到她而已。
“刚刚那曲,你为何评不得?”那人转过身来,微微抬着头看向许墨生,一如既往地平静似水,等着她回话。
两人对视了良久,许墨生依旧只是看着她,眼神似乎再也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一样,什么都没有作答,能再见到先生,她觉得此生哪怕就到这一刻也够了。
见她不说话,沈君岚又开了口,“因为在你心里我还是你的先生,所以你评不得。”她怎会不明白她心里想些什么呢,本来有千言万语,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从这句问起。
许墨生还是没有说话,她们一人目光热切似火,一人目光温凉如水,就在这水火交融时,院落的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