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低眉地推开门,“苏公,这琴谱……”沈君岚刚欲转身行礼,目光却和屋中另一人的眸子碰到了一起。
“啪!”话音还未落,手中那卷琴谱也滑落在地,沈君岚站在堂中凝视着那人,青衫长裙,正柔柔的冲她浅笑,而她片刻也移不开眼,从没想过会在这书院再见到这学生。
墨生弯下腰拾起地上那本琴谱,递给她,又笑了笑,“先生,我回来了。”嗓音明澈沉稳。
沈君岚没作声,轻点了下头表示知晓,从她手中接过那卷琴谱,又恢复了先生的模样。
“哦,君岚,墨生回书院谢师,当年你举荐的她入学,算是启蒙先生了。”苏公笑道。
“她有今日,应要谢当年苏公破例纳才,授业是君岚分内之事,不必言谢。”沈君岚不失礼节的回道,又将那琴谱交于苏公,“既然苏公有客,那我先退下了。”
“唉,你们师徒二人叙叙旧,”苏公留了她,“墨生呀,你提的事,恐怕我无权做主,你还是问过君岚吧,她同意便好。”
“谢苏先生成全。”墨生行了礼,后退几步,拉过沈君岚的手,将她带出那院落。
“有人漏夜赶科考,有人辞官回家乡。后生可畏呀,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苏公望着那一双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那一届里桐玉中了状元,君逸做了驸马,而这被逐出书院的女子却心心念念的都是回辋山。
沈君岚甩开她的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墨生停下,又去拉回她的手,“昨晚。”
“不来找我。”她责怪着。
“深夜了,我进不来书院……”她依旧温柔的笑着。
“那也不提前招呼要回来了,害我……”她没再说下去。
墨生轻轻搂过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手抚在她笔直的背上,“跟先生学的。”
她搂过她的一瞬间,沈君岚的心就软了下来,仿佛要跟着漫天的雪花融化在这人怀里。“跟苏公说了什么?”她轻声低语。
“提亲。”她回道,呼出的哈气,打在君岚的耳朵上,亲切又柔暖。
“胡闹!”她抬眼娇嗔的看她。
“我也知道你会怪我莽撞,可你那驸马弟弟执意如此。”她回道,如往日在许府那顽皮的少女,“你可答应?”
沈君岚扭过头没有答她。
“你若不答应,我也可再去沈府提一次,君逸还给了我地址……”
“那是沈先生么?”远处有几个学生经过,雪下得紧,又看不太清,只得见两个相依在一起的女子。
沈君岚闻声,从她怀里挣开,拉过她的手,“走。”
“去哪?”
“跟我来就好。”这里显然不是叙旧的地方。
她带她出了书院,一路向城北行去,在闹市处又拐进一个幽静的巷子。
“是这了。”沈君岚在一处宅院前停住脚。
“嗯?”墨生疑惑的看着她,这地方她从未来过。
“进去看就是了。”沈君岚推开了门,二人入了院子,院内虽积了雪,地方也不大但洁净雅致。
“你的。”她带着墨生在那庭院中走了走。
“我的?”她依旧一头雾水。
“嗯,用你的那些银子买下的,不是什么大宅,但够我们住了,这巷子也算闹中取静,日后你可以开医馆。”她心里满是以后,等她回来的日子里她为她做了这些。
“开琴馆吧。”墨生满心欢喜的看不够,想着她爱琴,可以在这授课。
“那就开在一起。”沈君岚觉得只要在一起怎样都好。
“有名字了么?”墨生转身问她。
“嗯。”她点点头,说出三个字,“咏蕉馆。”
墨生听到那三字后,心中思绪万千,她望着眼前这人,眼里带着水波,似怜爱似感激,“君岚……”
她笑了笑,二人之间有些话不必再说,“等来年天暖了,就在这园子里种上芭蕉,你亲手种可好?”
墨生喉间哽咽着,点了头,上前吻了沈君岚的面颊,她给她的爱如这飘落的雪,点点滴滴,无声无息,却也壮阔了山河。
“去城郊吧,急着赶回来,是惦记着踏雪寻梅。”两人挽起手,出了辋山城。
那片梅园开的正盛,占尽雪中风情,点点红迹,不同桃李混芳尘,“是不是不如京城梅园的景致?”沈君岚问她。
墨生停下脚步,将君岚的杏色披风又紧了紧,生怕她受寒,“也不是,其实……”她眨了眨眼,“其实那夜答应你要来这踏雪寻梅后,我便再也没去看过梅花。有几次他们邀我,快要走到时,我便不去了,只想着见到这份景致时定要和你在一起。”
沈君岚闻言笑着望向那点点红,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君岚,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这几个时辰在外,又怕她劳累了,她想了想又道,“我背你走一段,好不好。”
说完墨生便躬下身,沈君岚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伏在了她的背上,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脖颈。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认真的走着。
“重么?”她看着她落在雪地上的每一步脚印,轻声在她耳边问。
“嗯。”她答道。
听她回答沈君岚红了脸,“那你放我下来。”
墨生停住脚,又将她背的更稳了一些,“将自己的全部都背在背上,怎能不重?”说完她又低头向前走着,“君岚,在这茫茫世上你总是一人,但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