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个时间,欧阳对这样一幕只会一笑了之,叹一声姑娘长大了,动了春心。
但在遭遇了赵河,又损失了五条人命之后,欧阳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甚至还生出了迁怒之心——
若是欧菁不曾把他诳走,他未必就会遇到赵河。
即便遇到,也不至于因为担心欧菁而失了警觉,让赵河的手下有机可乘。
如此一来,车夫和四名禁卫也就未必会死。
但欧阳也很清楚,这种设想只能说是如果,并不一定就会发生。
即便欧菁做错了事,那也只是她的无心之失,今日之事的根源还是在于他自己的粗心大意,与欧菁并无直接关联。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不爽又是另一回事。
欧阳可以克制地不去迁怒欧菁,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那里嬉闹调情。
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靠到一起,互诉衷肠。
欧阳终是按捺不住,从墙头扣下一块砖头,朝着这一对狗男女便砸了过去。
当然,欧阳是不会伤到欧菁的,被他砸出去的那块砖头正好落在欧菁与那陌生男人之间的席子上,咚地一声摔成了好几块。
“谁?!”与欧菁幽会的男人立刻站起身来,将欧菁挡在身后。
——倒还有点担当。
欧阳冷哼一声,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朝欧菁和她身边的陌生男人走去。
走了没几步,欧菁就看清了欧阳的面容,不由得脱口惊叫,“三叔?!”
欧菁这么一叫,站在她前面的陌生男人也立刻变了脸色,愕然道:“九……九千岁?”
“你是谁?”欧阳没有理会正一脸忐忑地从席子上站起来的欧菁,直接向这个陌生男人发问。
“扬威伯沈茂拜见九千岁!”这人整理了一下脸上表情,向着欧阳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武官?”欧阳微微一怔。
如今拥有爵位者多是武将,而沈茂的身板样貌也着实不像是个文官。
“承蒙陛下厚爱,赐沈某威武将军一职。”沈茂点头称是。
“那么,沈伯爷,或者,沈将军——”欧阳拉了个长音,将目光转向欧菁,“能不能解释一下,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侄女的院子里?”
“三叔——”
“闭嘴!”
欧阳喝止了欧菁想要横插一嘴的举动。
沈茂赶忙将欧菁拉住,然后再次向欧阳施了一礼,郑重其事地说道:“沈谋倾慕欧小姐的人品才貌,想要娶欧小姐为妻,还望九千岁成全!”
欧阳瞥了沈茂一眼,没有回应,转头向欧菁问道:“他说他想娶你,你呢,什么态度?”
“我……我愿意嫁他!”欧菁捏了捏衣角,毅然决然地答道。
“我明白了。”欧阳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安排你还俗,但你的婚事却轮不到我来做主。他若真想娶你,就去承恩侯府提亲,争得你父母的同意。”
欧菁心下一喜,下意识地朝沈茂看去。
沈茂也露出一脸的喜色,拉住欧菁的手,马上扬声道:“菁儿放心,明日,我就去承恩侯府提亲,将你我之间的婚事确定下来!”
——说得好像欧菁的爹娘肯定会同意这桩婚事一样!
欧阳暗自腹诽,却也知道,欧阡乃至赵氏肯定不会反对这桩婚事,甚至是乐见其成。
虽然欧阳安排欧菁出家,让欧菁下面的弟弟妹妹可以越过她的存在,顺利嫁娶,但欧家人还是希望欧菁能够嫁人而不是做一辈子道姑,让自家成为京中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这个沈茂若真是什么扬威伯,威武将军,那便是正正经经的勋贵。爵位虽不如承恩侯府高,却是可以传承给子孙后代的,与承恩侯府这个样子货没法同日而语。
对欧家来说,这样的金龟婿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哪里还会有不愿意一说?
只是,沈茂的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也像朱边一样,家中出了事故,一直做着孤家寡人?
欧阳略有怀疑,却没兴趣追问,见这二人已经平息了情绪,便再次开口道:“菁儿——”
“在。”欧菁赶忙应声。
“你今日提到的车氏宝儿在哪里?”欧阳盯着欧菁的双眼,冷冷问道。
欧菁顿时面色一僵,“她……”
“她根本没有来过,是不是?”欧阳继续逼问。
“她……她是前天过来的。”欧菁垂下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答道。
“就是说,你撒了谎。”欧阳肯定道。
“嗯……”欧菁的声音越发微小。
“知道吗?”欧阳叹了口气,“你这一个谎言,让五个人没了性命。”
“啊?”欧菁立刻抬起头来,只是明显呆了一下,似乎并没有理解欧阳这句话到底在指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欧阳却没有继续解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欧菁,漠然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欧阳便转过身来,朝院门处走去。
第149章 相聚皇庄
欧菁呆呆地看着欧阳的背影, 一直到他消失,这才转过头来,向沈茂确认道:“三叔的意思是……有五个人……因我而死?这……这怎么可能?”
沈茂这会儿也在惊疑, 听到欧菁询问, 立刻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撒了什么谎?”
“我……”欧菁迟疑了一下,把自己为了隐瞒与沈茂幽会而将欧阳诳走的事讲了出来。
听她说完, 沈茂脸色一变,“就是说, 九千岁并未住在皇庄, 而是外面回来的?”
“应该……是吧?”欧菁不甚确定。
她家三叔一向神出鬼没,这座山庄又原本就是他的产业,即便他没有走,躲起来, 她也不会知晓。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我是说,他下午也是一个人来的这里?”沈茂追问道。
“怎么可能!”欧菁想也不想地摇头,“自打三叔入宫做了皇夫,他就再没有一个人出过门。”
“赶紧叫人把九千岁找出来!”沈茂立刻抓住欧菁, 催促她赶紧找人。
但当欧菁召集好人手,四处寻找欧阳的时候, 欧阳早已离开山庄, 没了踪影。
欧阳对山庄里的路径比任何人都要熟络,欧菁派人找他的时候,他早已下了山, 驾着马车,朝皇庄的方向驶去。
虽然这么一折腾,回到京城的时候,天也该亮了,城门也该开了,但入城是要接受盘查的,欧阳要么就得亮出身份,要么就得被看守城门的守备军发现车内尸体,无论哪一个都让欧阳觉得很是麻烦。
于是,欧阳便决定先不回京城,到皇庄那边周转一下,让钱夫人或者肖二替他进城送信,把自己在皇庄的事告知庄管家,再由庄管家入宫面见戚云恒,让戚云恒派人出来接他。
欧阳抵达皇庄的时候,天色果然已经大亮。
因皇庄里的人全都认得欧阳,直接让他刷脸进了庄子,得到消息的钱夫人和肖二也赶忙率人出迎。
看到欧阳独自驾车前来,钱夫人一脸的莫名其妙,肖二却露出了让欧阳莫名其妙的惶恐。
“心虚什么?”欧阳立刻沉声问道。
肖二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有罪,还请九千岁责罚!”
肖二的反应让欧阳皱了眉头,第一反应就是肖二与昨夜之事有所关联,甚至与赵河产生了瓜葛,但审问之后,欧阳却是哭笑不得,郁闷不已。
肖二之所以请罪,乃是为了他与桃红的婚事,但却不是因为他与桃红私通,私下里定了终身,而是因为他表错了情,让桃红和柳绿两个人错会了意思,以至于真正被肖二追求的柳绿把自己当成了牵线搭桥的红娘,而被肖二当作谈资来与柳绿接近的桃红却错付了衷肠,对肖二动了情。
昨日,庄管家领着人上门商议婚事,肖二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招惹了多大的麻烦,却也不敢将错就错地将婚事应下,赶紧和庄管家说明了实情。
但欧阳自从昨日出京就再没见过庄管家,对这桩糊涂事自然也不知情。
——你跟着添什么乱啊?!
欧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这会儿并不是处置儿女私情的时候,欧阳撇了撇嘴就把此事搁置在一边,要来纸笔,给庄管家写了一封需要他转交给戚云恒的书信,然后交给肖二,让他携书信进城。
这时候,钱夫人和肖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欧阳可能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欧阳却没向他们解释,只将皇庄里的禁军调了过来,命他们将载有尸体的马车看好,不要让人靠近。
这么要求倒不是为了保密,主要是怕把皇庄里的人吓个好歹。
毕竟这里的佃户都是不曾见过血的寻常百姓,真要是看到马车里的景象,吓昏过去都是轻的。
做完这些,欧阳便让钱夫人给他安排了一个休息的房间,脱掉衣服,倒头便睡。
一觉睡醒,欧阳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戚云恒。
“你怎么来了?”欧阳立刻放弃了起床的打算,只将身子一侧,疑惑地问了一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若是不亲自过来,怎么可能放心?”戚云恒伸出手,帮欧阳理了理发丝。
欧阳一向都是披散着头发睡觉,发质再怎么柔顺,一觉睡醒的时候,那模样也好看不了。
“哎——”欧阳叹了口气,没等戚云恒发问便直接说道,“我可能遇到兴和帝了。”
“兴和?”戚云恒顿时语气一冷,神色也严峻了许多。
“唔,确切地说,是一个容貌与兴和很像的人。”欧阳刻意强调了一句,“我觉得那不是兴和,但那人的容貌却是与兴和一模一样。”
“仔细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戚云恒抓住欧阳的双手,沉声追问。
欧阳把自己昨夜的遭遇简单描述了一遍。
当然,他与赵河的对话必须尽数隐去,对前世的事情也是绝口不提,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在相貌上与兴和帝极为酷似的人,而这人杀了他的车夫和四名禁卫,还试图将他绑走。
说完这些,欧阳也没隐瞒欧菁和沈茂的事,顺便向戚云恒确认是否真有扬威伯其人。
“扬威伯沈茂是回京述职的,已经在京里待了一个多月了。”戚云恒点头道,但接着便又皱了皱眉,“若我记得没错,沈茂虽无妻室,但却不是不曾嫁娶,而是原配早逝,使他成了鳏夫。”
“早逝?有多早?”欧阳挑眉问道。
“……也不是很早。”戚云恒的眉端没有舒展,“而且这位原配还给沈茂留下了一双子女,与雨澈、雨溟他们年纪相仿。”
欧阳顿时满头黑线,开始不看好这桩姻缘。
但略一沉吟,欧阳便摇头道:“算了,暂且别去管她,更何况这种事也不是想管就能管得了的。”
女人一旦动情,脑子就会糊成浆糊,规劝之类的话也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更何况,伤心是死不了人的,倒是会让人成长。
如今,也有比男欢女爱更加重要的事情,欧阳实在没心情去为欧菁的情事浪费心神。
戚云恒对欧菁与沈茂的婚事也不甚在意,只是如欧阳之前一样,因四名禁卫的无故丧命而对欧菁生出了些许迁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