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渊在两人独处、没有其他清云宗弟子的情况下也没个正形,他趴在沈怀玉的书桌上,手上摆弄着一个浪花形的陶瓷笔格:“师兄,你说她为什么先把我们臭骂一顿,然后又改口告诉我们那个什么‘高人’在什么地方?”
沈怀玉把信叠好,用书桌上的镇纸一压:“……她觉得我们,不一定找得到那位高人。”
陆怀渊叹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沈怀玉拿来了香炉,翻开了小炉盖,把信纸在还燃着的香上轻轻碰着,又耐心地举了一会儿才开口:“……好吧。我觉得华瑾前辈也想见见叶归。”
陆怀渊伸了个懒腰:“她见不到的,毕竟我们不是真的想要利用魂偶唤回她,我们只是想凑合着弄出一个气息相近的死物。”
那信纸总算被引燃了,沈怀玉小心地举起来吹了两下,火势渐渐变大,然后沈怀玉将燃着的信纸丢到了香炉之中。
“师兄,”陆怀渊突然说,“我觉得叶归师伯很厉害啊……那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
“不要瞎说话,”沈怀玉看着信纸变为灰烬,这才合拢了香炉的小炉盖,又把香炉摆了回去,“……一会儿去忙你自己的,别老是跟着我了。”
陆怀渊趴在桌子上沉默片刻:“师兄,你觉得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沈怀玉镇定问道:“什么做什么?”
“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即将走上歪路的正道弟子。”陆怀渊嘴上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十分轻松,“……我们是清云宗的门面,对吧?我们做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沈怀玉望向他。
“所以我们俩现在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陆怀渊坐直,直视沈怀玉的眼睛,“这回你可别想着甩开我了。”
第60章 冬竹
满屋的檀香气混着刚刚沈怀玉烧信带来的微微灼烧味道,屋里的气氛一时间都焦灼了起来。
几缕冬日的冷风从沈怀玉刚刚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将这气氛吹散了几分。
陆怀渊若无其事地笑笑:“师兄,一会儿记得把窗户关好,白天有阳光还好点,夜里风凉。”
沈怀玉收回了看陆怀渊的眼神,只盯着地面。
两人之间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暧昧气氛。沈怀玉抿了下嘴,陆怀渊说的没错,这个主意是他沈怀玉提出来的,这样做无异于把陆怀渊也拉下了水。这点是他没顾到,他不应当把陆怀渊拉下水的……两个人里,总要留一个接管清云宗的未来。
如果那个人注定不能是沈怀玉,那就是陆怀渊了。
这种时候,沈怀玉居然又想起来那个“天煞孤星,不得善终”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居然传来了脚步声,正是江卿筠走了进来。她大概也没想那么多,毕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应该不会看见什么非礼勿视的东西。
结果她一走进院子就从大开的窗户里看见这师兄弟两个一个直勾勾地看着另一个、一个盯着地面……这是什么意思?
江卿筠脚下一顿,觉得她来的可能不是时候了。
她刚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走,就被陆怀渊一嗓子叫回来了。
“江姑娘,”陆怀渊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有事吗?”
江卿筠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了一往沉静如水的样子,一边从正门走进来,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怀玉。
又是一封信,刚刚陆怀渊也是这样给了沈怀玉一封信。
沈怀玉捏着信迟疑了一下:“……这?”
江卿筠平静地点点头:“无妨。”
沈怀玉展开信纸,发现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河朔不安,勿归。寒熠笔。”
陆怀渊借着他的手看完了这封短短的家信,看完之后眉梢忍不住往上挑:“……这?”
“恐怕不是小事情,”沈怀玉低声说,“既然寒熠这样说了,江姑娘还请多留在清云宗一段时间吧。”
江卿筠面上无喜无悲,即使是这种时候,也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单从江寒熠这几个字看不出河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探,”陆怀渊说,“倘若河朔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情,不可能一丝风声都不走漏,那么多人……”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倘若真的是大事情,河朔那么多人,岂不是……?
江寒熠这几个字写得无比潦Cao,信纸上墨迹斑驳,一看就是还未等得墨迹完全干就匆忙寄出。江卿筠眼帘低垂,一滴水滴到了她这口深井里,扰出了一圈圈的涟漪,撞到井壁又扩散回来,相互交织,最终将水面揉皱。
这可真的是有家不能回了。
“江姑娘你先别急,”沈怀玉安慰道,“寒熠那边……过些日子我要出门一趟,可以绕去河朔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怀渊听见沈怀玉的话脸色突然变了:“不行。”
沈怀玉回头用袖子扫了他一下,小声说:“什么不行,你长本事了?”
“不行。”陆怀渊一把攥住沈怀玉的胳膊,“你想一个人去太湖?”
江卿筠眼皮跳了跳,没说话。
“先前不是说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陆怀渊攥着沈怀玉的隔壁不放手,“你一个人去,出了事情怎么办?”
沈怀玉扯了两下自己的衣服都没从陆怀渊手里拉出来,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甩他那一下:“谁跟你是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