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的时候,沈林平静地说:“来,给我,我自己来吧。”
他端过药碗嗅了一下,眉头难以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将一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繁花递上了一条帕子,他擦了擦,又把帕子还了回去笑着说:“……难怪人家有钱人家里都要安排那么多丫鬟小厮,果然周到。”
繁花拿着手帕和碗后退几步,和扶萝一起站在了很靠后的位置。
“你们先出去吧,”沈林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我有点事情想跟他们说。”
他朝沈怀玉站的方向一点头,两个小姑娘立刻懂事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把先前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子关好了。
两个干活的小丫头一走,屋里一下子显得安静了不少。沈林看着他两个半天,率先开口:“……你们可真行。”
那小木偶他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终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看见了篆刻的“竹”字,他寻思着不对劲儿,想了很久终于从脑海深处扒拉出一点内容来——他以前好像看过一些关于这种小木偶的内容,而且这个“竹”字细一想很容易联想到冬竹婆婆。他能醒来是因为做了一个长梦,梦里叶归嘱托万千,让他回来,他在梦中一直能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现在想想,就是这个小木偶。
想到这些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是他的徒弟,为了让他醒来,找冬竹婆婆做了魂偶。
陆怀渊看他这幅样子,开口辩解:“师父,我们——”
“不必多言。”沈林把小木偶收好,“……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他嘴上这样说,却还是把那个“邪物”收的妥帖,让陆怀渊都开不了口告诉他那小木偶不是所谓魂偶,只是一个死物,制作魂偶是需要残魂的,他们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找到十五年前的残魂。
“跟我说说最近的事情吧,比如那两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清云宗什么时候有过这一号人,”沈林另起了一个话头,“还有,都坐下吧,别罚站了。”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给沈林一五一十讲了现在的情况,讲到一半张星澜着急忙慌闯进来,发现他师兄确实是醒了,激动得不行,一边擦汗一边埋怨两个小崽子居然不叫他,还是扶萝去告诉他的。
沈林只是笑笑,跟陆怀渊说:“那个丁贤,别总吊着他了。你们要是觉得他还算认真,干脆就收他入门。”
“师父,”沈怀玉说,“不拜入你门下吗?”
“我?”沈林看了眼自己的手,“……你让我怎么教?”
他躺了两三个月,期间就只灌了苦药汤子,若是寻常人,光是这么躺着估计也消受不了。不过沈林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看上去枯瘦了些。刚刚他醒的时候下意识按照往日做的运了功,结果刚一开始就是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他残破的经脉经不起这种折磨,想要恢复平日的状态,几乎成了不可能。
张星澜沉默了一下说:“你别太在意这些,能不能练剑不是全部。”
“你们说的对,”沈林看着自己枯瘦的手,“现在局势这么紧张,还不是抱怨自己的时候。”
他顶着经脉逆行也要杀贺仪的时候,本来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他本来就是冲着死路一头冲过去的,否则也不会想着要在临死前把心行好好演示给陆怀渊看一遍。然而他两个徒弟不想他死,愣是请了神医、用了邪术,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既然他们这么拼命,那沈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唯有发挥一下自己余热,好好活下去。
他从前将叶归当做依靠,总觉得师姐没了,天都塌了。如今想想,自己何尝又不是徒弟们的依靠?那种折磨,自己遭过一遍就够了,何苦拉着别人再来一遍。如今他人还在,起码往外溜达一圈,也能吓唬吓唬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师父,”陆怀渊说,“我们已经将剑法修习到了‘瀚海’一重,还希望您能多指点。您放心吧,清云宗还有我们,不会垮的。”
“……可以。”沈林说。
他现在虽然功力尽失,和一个废人无异,不过站在边上指导指导还是可以的。
沈怀玉坐在一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出去了。张星澜有点莫名其妙的,陆怀渊只是笑了笑。不多一会儿,沈怀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回来了。
“现在晚了,”沈怀玉说,“师父您先垫垫吧。”
沈林躺了这么久,虽然气息微弱,那也是一直在消耗着身体。平时繁花也就给他灌点药汤和糖水,他也是许久没吃东西,坐着这么聊了一会儿没什么感觉,反倒是沈怀玉端着素面过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饿了。
“师兄想得真周到,”陆怀渊看了看那碗素面,“师父这才刚醒,不宜吃那些重油重盐的,这样就刚刚好。”
“哎哟。”沈林揉了下额头,心里想的话愣是被陆怀渊这一句给憋回去了。他平时那么注重生活的一个人,吃东西也是要有滋有味的,这么一碗朴素的面条让他吃下去简直要命。然而陆怀渊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把碗抱过来,囫囵地把那一小碗面吃了,然后跟他徒弟师弟们说:“行了行了,别在我这聚着了。这么晚了,都赶紧回去吧。”
……可怜张星澜,被他师兄撵出来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第78章 活口
江寒熠和其他一群少年被蒙上眼睛,推搡着带去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星月阁不愧是隐世多年,手底下最精英的那一撮人做事麻利又悄无生气,不知不觉间,整个河朔都布满了他们的人。他们在外界毫无知觉之时,从里面掐死了整个河朔的消息流通。当他们带着人上门抢嫡传弟子的时候,江寒熠只来得及匆匆放出一只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