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皇差 by 樊落【完结】(4)

2019-03-24  作者|标签:


  不过这次风四的确是沉睡过去了,极精致隽秀的面容,细密睫毛垂下,挡住了瞳仁里的冷漠光辉,微薄双唇轻轻抿起,纤柔如处子少年。
  似乎只有在沉睡时,他才不会像平时那般冷漠,看到风四鬓角处的疤痕,燕奕皱了皱眉,疤痕一线延至发里,被浓密发丝盖住,若非细看,绝难发现,他想该没人看到这道疤痕,因为风四清醒时,绝不会让人离自己这么近。
  他忍不住低头在那冰冷双唇上轻点了一下,「放心吧,我不会走,这一路我会老老实实做你的人犯。」
  风四醒来时已是晨曦时分,睁开眼,见燕奕盘腿靠在旁边梁柱上沉睡,再摸摸颈下,双匙仍在,看来这家伙没打得开锁镣,所以放弃了逃脱,双手被铐在木枷上,要同时打开脚踝两侧的密锁的确很难,不过他会这么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倒有些出乎风四意料。
  想起昏睡前双唇似乎被抚摸过,风四眼里冷光一闪,却听对面清亮之声响起,燕奕睁开眼,笑着看他,「你醒的比我想象的要快。」
  「你也比我想象的要笨。」风四冷冷道:「居然没趁我昏睡时逃跑。」
  「被你警告,我怎么敢逃?再说,前途凶险,有你在身旁保护总好过我一人独逃吧?」
  「你若真这么胆小,就不会趁我昏迷做荒唐之事!」无视燕奕的微笑,风四恨恨道。
  周围空气骤冷,燕奕身子一抖,冤枉啊,他只是很小心的碰了小捕快的唇一下而已,脖子上有木枷,就是有心做坏事也没那个能力啊。
  风四站起身,见小李仰面倒在地上,身躯已僵,却兀自双目圆睁,似乎心有不甘。小李不是坏人,可自己还是被迫要杀他,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人性的好坏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活下来。
  他从不随便饮用茶点,一路上小李给他的茶他都是暂含口中,过后趁机吐掉,没想到那药性会如此毒烈,只是稍加含润,次数多了也会毒发,再加上杜秋之毒,他能活下来还真是侥幸,只不知这种侥幸还能持续多久?
  风四伸手将小李的眼帘合上了,轻声自语:「仇恨,真的那么重吗?重到宁可将自己的命也赔进去?」
  「仇恨的确很重,因为用血记下的仇只能用血来偿!」冰冷话语传来,风四转过头,看到燕奕紫眸里闪过狠戾,但转瞬即逝,又换成嬉笑嘴脸。
  「没想到你的剑柄里真藏有机关。」燕奕啧嘴叹道,如果当时石紫玉压错宝,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石生的尸首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有太多自己看不透的地方。
  「我从来都没说过没有。」
  冷淡淡的说辞,燕奕却笑了起来,「小风,我有些喜欢你了。」
  「很可惜,我对你厌恶依旧。」
  风四拿起剑,揪燕奕出门,燕奕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眉头紧皱,咧嘴叫道:「疼疼疼,我身上几处刀伤都是为你挨的,你好歹也下手轻一点儿。」
  风四带燕奕去厨房找了些食物当早点,又点着火炉,很快,房里温暖如春。
  「喂,你不打算帮我敷药?」见风四将卤肉馒头塞给自己,他则坐在对面闷头吃饭,燕奕忍不住问。
  「我带的伤药不多,血都止住了,再敷药只是浪费。」
  冰冷干脆的回答把燕奕噎得直翻白眼,「那能不能把我的木枷卸了?万一有坏人来,我也可以自保。」
  「坏人?」风四反问:「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吗?」
  燕奕紫瞳闪过笑意:「谢谢恭维,如果吃喝拉撒你都愿意帮忙的话,我也就不多强求了。」
  风四剑眉微皱。
  由于人犯身戴重镣,押解途中,拉撒之事需差役帮忙,之前是小李负责的,杀了他也不会为燕奕做那种事,而且燕奕没说错,这一路山高水远,前途难卜,若有危险发生,自己可能腾不出手救他。
  风四将燕奕的木枷开锁摘下,脚镣的锁也卸了,只留双手上的锁链,重枷落下,燕奕舒服的揉揉脖颈,笑问:「脚镣去掉,你不怕我逃走吗?」
  「我会杀了你。」
  「喂,你到底是捕快还是盗匪?杀气比我都大。」
  风四低头吃饭,直到离开客栈,他再没说一句话。
  离开时,风四取了食物以备路上之需,又拿灯油浇在客栈各处,出门后,打着火摺子凌空抛出,火线落在灯油处,登时火光腾起,火龙游走,瞬间将客栈笼罩,燕奕看着漫天火光,又斜眼笑看风四,「杀人放火,你做得比我还熟练,不如改行做强盗算了。」
  不理会燕奕的打趣,风四扯铁链拉他离开,此时雪霁天明,朗日普照,让人忘记了昨晚死亡的冷寂。
  默默走了一段路,燕奕突然道:「不如你放了我,我荐你去天道吧,以我在天道的地位,足可保证你今后锦衣玉食,享受不尽。」
  一阵沉默后,风四问:「你在天道的地应很高吗?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有你这号人物?」
  「呵,燕奕不过是我化名中的一个,否则不早被你们盯上了?不过说到身份,我仅在盗跖之下,而且,我也是这世上唯一见过他真正容貌的人。」
  「这也是石紫玉要杀你的原因吗?」眼望前方皑皑白雪,风四问。
  天道首领盗跖天生一双银瞳,传说乃景星下凡,天算神筹,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见过他的真面容,包括二当家左天楠,三当家石紫玉,所以燕奕被抓后,天道首要任务就是杀人灭口,将唯一见过盗跖容貌的人除掉。
  燕奕点头,肯定了风四的推想,「你现在明白罗县令为何卑躬屈膝的恳请你押解了,因为他早料到起解之途一定很凶险,昨晚不过是第一波。」
  不,是三波。石紫玉姐弟是一波,杜秋和廖氏兄弟是一波,他们功夫不很高明,石紫玉既然抱着必杀之心而来.没必要再多此一举雇他们,而小李是另一波,他口中说的「那个人」给他了剧毒麻药,让他杀人,还有那个古怪的道人,打斗后他就失去了踪迹,也许他也该算一波。
  这些风四没打算说给燕奕听,只问:「盗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又是如何看到他容貌的?」
  「因为我救过他的命嘛。」
  「你救过他,你有难,他反而千方百计的要杀你,天道好还,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道?」
  「小风,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在其位者,自然有无法与人道之的无奈……」燕奕的话半截停下,眼神落在前方——一具躯体蜷缩在道旁,大半身子被雪覆盖,只依稀看出穿着差服。
  「是老孙。」风四快步上前,拨开积雪,将老孙翻过来,见他面包铁青,下巴处溢满鲜血,摸他心口半晌,道:「五脏六腑都碎了,是碎心掌所致,石紫玉的成名武功。」
  「可惜没练到火候,把人拍的满口吐血,根本没堪破碎心掌的境界。」燕奕在旁边悠悠道。
  风四站起身,见燕奕还在查看尸首,便扯动锁链,燕奕被他扯得猛一踉跄,苦笑问:「小风,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些?」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人犯。」
  午时煦日高照,积雪化了大半,风四在道边一条溪旁休息,取出干粮分给燕奕,燕奕道:「匕首借我用一下。」
  「你要匕首做什么?」
  「切卤肉啊,你不会是想让我捧着整块卤肉啃吧。」燕奕一脸天经地义地说。
  懒得再废话,风四将短剑抛过去,他知道燕奕是个聪明人,前途凶险,正值患难之际,他暂时不会对自己不利。
  「小风,回神了。」见风四眼望溪流若有所思,燕奕唤他。
  「别再叫我的名字!」从来没人这么亲热的叫他,一次两次他只当听不见,可这大盗愈发变本加厉,叫得比朋友还熟络,完全没有作为犯人的卑微恭维,心中微恼,风四抬头吼道,但随即便愣住了。
  燕奕已将乱发束好,蓬乱胡髭也都刮掉了,露出原本俊秀刚毅的脸盘,紫眸在阳光下幻出诱人光彩,唇角微勾笑容,端的是凌风飘逸,隽雅飞扬。
  风四心一跳,被那对紫瞳盯住,竟有些移不开眼神,他早知这男人非池中物,太危险,尤其是这对眼神,只怕会勾人下地狱……
  「怎么?看傻了?」燕奕唇间勾起愉悦的笑,少年那一瞬间的惊艳让他有些得意,亮亮手中短剑,问:「好锋利的剑,送给我怎么样?」
  思绪随水波涟漪散开了,风四回过神,见燕奕对自己的短剑爱不释手,不由在心里骂了句该死。
  睚葑乃古雅名器,竟被用来剃胡,若是古器有灵,必当怨自己没有好好爱惜。
  「睚葑是一对,生死不离。」
  风四伸出手,燕奕有些不舍,却仍将剑还给了他,「看来如果我想用这柄剑,就只能一直跟随你左右了。」
  他绝不会再把爱器给这盗贼茶毒!风四接过剑揣进怀里,冷冷道:「你不该剃胡,之前那种形象比较适合你。」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你会比较喜欢。」
  风四冷眼扫过沾沾自喜的盗贼,很想说,他什么样子自己都不会喜欢,因为他是贼,自己是兵。
  「小风……」
  再三警告没起半点儿效果,风四终于忍不住了,喝道:「冒犯差官,罪加一等!」
  「嗯,四儿,我提议你加入天道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自从念清心净欲咒后,风四的个性便淡泊了许多,十几年来,这是他头一次被人气成这样,要不是此人乃朝廷重犯,真想就此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还不知在风四心里,自己已被凌迟了数回,燕奕继续笑嘻嘻问:「还有,我一直想问你,你叫风四,可是排行老四?」
  紫眸辉亮,勾起一抹妖异的艳媚,风四心里一动,天下人都说石紫玉是紫狐下凡,其实紫狐下凡的该是这个人吧,没有女人的妖艳,却有另一种令人为之倾倒的魅惑,紫曜暗潭,让人深坠其中而不可知。
  他忍不住问:「传说天道首领天生银眸,可是真的?」
  燕奕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你若加入天道,我便告诉你,哎哟……」
  手上链条一紧,他差点儿被拉进溪中,风四站起身,淡淡道:「该上路了。」
  燕奕跟上,笑问:「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玉食千馔,不过一日三餐,再高贵的生活,他也享受过了,可是回头看看,跟现在似乎没什么不同。

  第四章
  
  顾及燕奕身上有伤,风四并未太快赶路,石紫玉和那道人也没再出现,傍晚在一个偏僻小客栈里落脚,吃完饭,风四铺床睡觉,燕奕唤住了他。
  「四儿,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见风四一脸茫然,燕奕有些无力,「好像昨晚有人说过要是我们命大能活下来的话,就让我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的,爷爷。」
  风四的确忘了,被燕奕提起,他神色未变,只淡淡道:「你可以说我未老先衰,但别跟我沾亲带故,我没那么好的命,有个当强盗的孙子。」
  风四带燕奕去澡堂,解了他的手镣,燕奕正自高兴,却见他将手镣的另一头铐在了自己腕上,燕奕脸上浮出诡笑:「你不会是想看我入浴吧?」
  说着话,囚衣已脱了下来,跟着内衣也褪下,燕奕身材健硕颀长,古铜肌肤在灯下泛出漂亮的肤彩,身上几道刀伤似乎已开始愈合,没给他带来任何伤害,看得出这是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男人。
  风四立在屏风旁,看到燕奕健壮的侧身,突然心一跳,慌忙垂下眼帘。
  不可否认,燕奕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强悍精干,全身透满了生命的朝气,早在狱中初见时他就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太危险,拥有古怪瞳色的人都是异类,太接近一定会被**,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远避开。    .
  「既然都来了,也泡泡好了。」燕奕指着旁边的浴盆,发出邀请。
  浴盆间立有屏风,风四微一犹豫,走了过去,赶了一天路,他当然也想好好泡一下,将睚葑放在一旁,褪下长衫,坐进浴盆中,只听那边赞道:「不愧为捕快出身,身材真不错。」
  浴盆间虽有屏风遮挡,但烛光映出了风四的身材轮廓,透过屏风看那修长身躯,竟别有番韵味,燕奕不由啧啧连声,但随即便觉链条一紧,似乎是风四不经意颤抖引起的拉扯。
  「四儿,你怎么了?」
  静心!静心!听到那话中由衷的赞美,风四闭上眼,将身体完全浸入水中,这样就可以掩住身上各处的伤疤,如果看到这些伤疤,相信燕奕就不会赞不绝口了。
  很剧烈的心跳,只因为男人的一句赞美,看来今晚要多默念几遍清心净欲咒,静心摒邪,希望能有效。
  「商量一下,把你的替换衣服借我一套好不好?洗了澡,当然想穿干净一点儿的衣衫,等临到京城,我再换上囚衣怎么样?」
  得陇望蜀的家伙!风四冷冷道:「嫌脏你可以光着!」
  无视他的冷漠,燕奕继续求:「枷锁都撤了,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最多等到了京城我赔套新的给你。」
  「到京城你就该被问斩了,上哪还我衣服?」话刚出口,风四便有些后悔,他平时言辞很少,只怕一个月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一天多,更别说这么尖锐的说辞。
  一阵沉默后,屏风那边传来燕奕的低语:「说得对,我这次进京本来也没抱求生之心。」
  「不!」风四心一急,糊涂话语脱口而出,「也许事情没你想得那么悲观,你不是知道盗跖的容貌吗?以此作条件,皇帝一定会饶你一命。」
  听出风四言下的关心,燕奕心情大好,笑道:「四儿,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就说你不当盗匪实在太屈才,做我的军师吧,不,做我的……」
  「押送你的捕快!」打断燕奕的话,风四出了浴盆,穿好衣衫,将手镣重新给他锁好,又去取了套干净衣服给他。
  回到卧室,燕奕径自往床前走,被风四扯到墙角,跟着一套被褥扔过来。
  「你不会是想让我睡地上吧?」
  「你可以选择睡桌上。」
  风四躺上床,只把燕奕扔在墙角,后者不死心,道:「关山万里,我们要相互照应才是,一个好的捕快该学会体谅犯人的感受。」
  回应他的是风四低微的鼾声,燕奕紫眸里闪过微笑,不让他上床?没关系,等四儿睡沉了摸上床就好。几天相处,他有些舍不得杀这个冷情孤僻的小捕快了,等事办妥后,假若还有命逃出来,一定要把他拐回家。
  燕奕抱着被靠在桌旁,在黑暗中立下恢宏志愿。
  风四睡得正香,忽觉胸口一阵发堵,睁开眼不由吓了一跳,燕奕正大模大样躺在他身旁,一只手还搭在他胸上,风四的短剑下意识甩手拔出,抵到燕奕颈下,喝问:「你怎么在这里?!」他一向浅眠,以他的警觉,别人莫说上床,就算稍微靠近,他也会立刻觉察到,可看燕奕这样子,似乎已靠着他睡了很久,而他居然半点儿不知。
  燕奕醒了,眨眨淡紫双眸:「地上凉,我就爬上来了。」
  「下去!」
  「为什么要下去?你的身子比地还凉,证明你也害冷,我们两个凑在一起至少可以相互取暖嘛,剑,剑可以先撤下来吗?」
  短剑不仅没撒,反而又往里陷了几分,燕奕忙找其他说辞,「现在有很多人想杀我,我离你近一些,紧要关头你可以及时保护我,你让我睡墙角,自己又睡得这么沉,只怕我被人宰了你都不知道。」
  绝对天衣无缝的借口,被那双含笑紫眸盯住,风四只觉全身不自在,手一挥,短剑插在两人之间,他背过身躺下,道:「睡觉!」
  看着兀自震颤个不停的剑柄,燕奕小声嘟囔:「你每次跟人同榻,都把剑插在床上吗?」
  除了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天底下有谁敢跟他同床?感觉燕奕还往自己身上凑,属于男人的体香不断袭来,风四被搅得心烦意乱,转身点了他的穴道,见他嘴唇微启,索性连他的哑穴也点了。
  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风四的睡意却已散了,突然感觉有些冷,可能是刚才被燕奕的体温温暖后造成的错觉,他搓搓冰凉的手,在心里默念清心净欲咒。
  被风四点穴警告,次日起床后燕奕没敢再多话,乖乖跟他上路,午间在路边茶肆打尖,风四想起一事,问:「你既然是天道中人,为何不会武功?」
  「前阵子我贪练内功不当,经脉错位,导致内力散了,要加以时日修炼才能慢慢恢复,否则,凭你们县衙那几个笨蛋能捉得住我吗?」
  「没武功还敢跑去逛窑子。」
  燕奕正低头吃饭,听了这话,立刻抬起头,一脸诡笑地看风四,「四儿,听你的口气好像在吃醋。」
  说着话,手还伸过去放肆的摸风四腰间,却在下一刻被牢牢捉住反拧。
  「如果你爪子不老实的话,我不介意把两只都拧断。」
  「老实!」腕骨被拧得痛极,燕奕连连点头,但看到风四有些微红的耳垂,又不由笑起来。小捕快似乎很敏感,刚才触摸他时,他明显在紧张,看来他并非冷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跟别人接触。
  脚步声响,有人走进茶肆,却是之前在客栈出现的那个道人,看到他们,道人摇摇手中算幡,跟店伙计点了饭菜,笑嘻嘻走过来,隔着桌子在他们对面坐下。
  「我们又见面了,真巧啊。」
  风四低头吃饭,对道人的搭讪置若罔闻,伙计上前替道人斟上茶,顺便又为风四和燕奕的空杯斟满,做了个请用的动作。
  道人把算盘卜书放到桌上,喝了口茶,哗哗翻起卦书,又抬头看风四,道:「左右闲着无事,小兄弟,我看你气色不佳,要不要算一卦祈福避祸?」
  「如何算?」
  「伸掌出来,让我看看你掌纹。」
  风四如言伸手,却在道人搭上自己掌腕同时手一翻,疾如闪电,将他的手反压在桌上,对燕奕道:「把茶水泼了。」
  燕奕将伙计刚斟的两杯茶泼到地上,顿时嘶声响起,地面腾起一缕黄烟,燕奕紫眸微眯,盯住道人冷笑:「好烈的毒,原来道士也干下毒的勾当。」
  「你们莫冤枉好人,不是我做的,哎哟,痛死了,快放手……」
  风四手上加劲,道人半边身子贴到桌面上痛声惨呼,突然一声羽翎飞响,冷箭直向二人射来,风四临危不乱,飞掌将道长拍出同时,并指夹住那枚箭羽,他追到茶肆后面,见两名伙计横卧在地,射冷箭的人刚刚逃离,忙抄起旁边一个茶杯凌空挥出,正中那人腿弯,他哎哟一声扑地摔倒。
  风四上前将他揪起,扯下他面具,不出所料,又是石生。
  「总用偷袭这招,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要你管!死男人,这次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伎俩被识破,石生很不甘心地问,顺便狠瞪笑嘻嘻跟过来的燕奕。
  「刚才伙计斟茶用的是左手,而你是右手。」
  极小的细微末节,却露了致命破绽,不在一开始下毒,却利用中途斟茶的空隙,让人不及提防,端的是好心计,那见血封喉的毒药,要不是自己谨慎,说不定就喝下去了,这少年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若是日后还得了?
  「你、你想怎样?别忘了你是捕快……」看到风四眼中的杀气,石生有此害怕,虽然叫吼声很大,却露出了怯意,燕奕在旁边看得有趣,噗哧笑起来。
  风四松开了手,石生慌忙飞快逃离,跑出很远才转头吼道:「该死的死男人,我不杀你们誓不甘休,前路西岭雪山,有胆量就来闯吧!」
  生怕风四追来,石生说完后转身就逃,看着他单薄身影渐渐远去,燕奕笑道:「好倔强的少年。」
  风四侧目看他,「他数次欲致你于死地,你不恨他?」
  燕奕耸耸肩,「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很多,无所谓多他一个,反而,要保护我的人却只有你。」
  淡紫眸光掠过,柔和温情,风四却视而不见,返身回去。
  得,白白浪费感情了,小冰渣连瞅都没瞅一下,燕奕很挫败.忙跟了上去。
  道人已不知去向,原本打尖的几个人也都逃走了,风四将店伙计的身子扳过来,见两人都是一箭穿心,看伤口应该是袖箭之类的暗器所致,一箭毙命,不留丝毫余地,像是石生那种喜欢投机取巧的少年所为,不过……风四眼神落在死者掌心,两人手掌上都布满老茧,是久握剑柄留下的印记。
  原来这两人也非善类,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的话,石生为何又多此一举杀他们?
  「下毒的也许是那个道士。」燕奕武功虽失,眼力却在,道人翻卦书时轻弹过指甲,刚才他之所以没说是想看看风四的反应。
  道人的小动作风四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么,那两杯茶究竟是谁下的毒?道士、石生,还是这两个已死的人?
  「走吧。」想不通便没必要再想,反正前方路上会有人给自己答案的。
  风四取了茶肆里的大饼卤肉当干粮,前面便是雪山,不可能有旅店投宿,不过那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明知凶险,却不能退缩。
  进入雪山,四下更见凄凉,一望无尽的苍茫大地,环顾雪景,燕奕笑道:「这还真是杀人越货的好所在,四儿,官差月银不过二两,不值得为它拼了性命,不如放了我,今后我们一起江湖任遨游怎么样?」
  无视燕奕的打趣,风四反问:「你是盗贼,如果你要在雪山杀人,会选在哪里?」
  「山坳,积雪最重的地方,猎物不易奔跑,时间最好是傍晚,猎物饥肠辘辘,又兼疲于行路,防御力最低,这个时候出手,一击即中。」
  这些他们想到了,对手一定也想到了,遥望西边日坠,风四想恶战也许很快就会发生,因为他嗅到了血的铁腥味,嗜血杀气从四面传来,在萧杀森冷的空间流窜。
  风四把睚葑短刃递给燕奕,后者受宠若惊,「四儿要把剑送给我吗?」
  「借你暂用,记住,莫辱了这剑的威名!」
  「放心,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燕奕反手接过,一脸郑重,心里却乐开了怀,这柄古刃不错,也许他该把它当作定情信物……
  窸窸窣窣的轻声响起,前方积雪下突然一阵耸动,急速游向二人,风四长剑出鞘,斩向积雪,殷红血柱窜起,伴随着低嚎。
  咻!冷箭破空射来,紧接着是无数只,风四挥起睚葑,银光闪烁,将漫天箭羽挡在其外,燕奕虽内力暂失,好在臂力仍在,和风四并肩挡住如雨飞箭。
  箭雨暂歇,数条蒙面黑影趁机掠身逼近,看他们脚踩落雪的步法,竟个个都是高手,风四不敢力敌,拉住燕奕纵身离开,却不料落地时脚下一空,雪下竟是陷阱,他忙用软剑挑向陷阱一边,借力纵身跃上,紧逼而来的杀手剎势不住,反被他拍进坑中。
  惨叫从地下传来,看看随即追来的敌手,风四凤目微眯,握紧睚葑剑柄,对手势强,地形诡谲,更兼日暮,自己完全处于下风,眼神扫过燕奕腕上锁链,犹豫是否要替他打开。
  燕奕剑眉一挑,笑问:「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一开始没听从我的建议?」
  「我做事从不后悔!」燕奕的高傲给了风四斗志,自己在六扇门十几年,怎能在气势上输于一个草莽之徒?
  瞬息间,杀手齐声轻吒,利刃齐齐向风四刺来,背水一战,风四将燕奕推至身旁一棵树前,危急关头,自己未必能及时救助燕奕,以树为背,至少可以缩小对方对他的进攻范围。
  小冰渣心思倒细,燕奕称许的点点头,亮剑护于胸前,自己现在功夫去了大半,又被铁链锁住,得小心应敌才行。
  杀手来势凶猛,风四不敢大意,清喝中手里长剑翻飞,卷舞出一片白华剑光,剑似飞花,招呼向敌手周身要害,全然不顾刺向自身的剑锋。
  风四的这套同归剑法是自创得来,六扇门中他的功夫并非顶尖,对仗全凭十几年在刀光剑影中磨练出来的经验,他深谙对手心理,剑势看似招招同归于尽,却会在生死关头及时化险为夷,这是敌众我寡时的打法,他早已游刃有余,燕奕却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每每看着利剑堪堪擦着风四要害划过,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眼里。
  冷风旋过,落雪更急,冰冷雪花敌不过围战的激烈,被剑气逼得四下飞散,雀起鹘落间,已有数名杀手被风四刺倒在地,殷红飞血溅落,带着逼人的惺浓之气,映亮雪地。
  暂时略占上风,风四横剑当立,微歇了口气,却不料冷箭随即射来,他挥剑抵挡之际,忽听脚下怪异声起,急忙躲闪,一柄利刃自雪地刺出,擦着他的小腿斜斜划过,风四手腕一翻,睚葑倒刺入雪,惨叫声中,鲜血汩汩自雪间涌出。
  颈间寒风闪过,风四猝不及防,眼见冷刃逼到近前,横里短剑刺来,将偷袭之人斩于剑下,盈白积雪映亮了那对淡紫双眸,燕奕沉声道:「小心。」
  风四环视四周,黑暗中影影绰绰尚有十余人,他长剑拨打飞来羽翎,拉住燕奕,提气力纵,自己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不可力敌,只希望能暂时避开对方的追杀。
  「还撑得住吗?」燕奕身上也受了数处箭伤,鲜血迸流,两人一路奔逃,见他一直无言,风四忍不住问。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挂掉。」被关心,燕奕眼中划过笑意,「能跟四儿并肩作战,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见燕奕没事,风四也就不多言了,剑眉微蹙,极力思索应敌之法,他一早就料到此去京师必诸多凶险,却没想到对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狙击,而且个个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咻!晦夜中突然传来暗器划破长空的凄厉嘶声,紧跟着又是连珠射发,后面顿时惨叫声起,有人高喝:「匪贼还不束手就擒!」
  风四回头看去,见一个矫健身影立于雪地,红衣皂帽,却是公门差人打扮,气宇轩昂,凌凌正气不言自威。
  突见有人半路杀出,杀手们身形一滞,随即齐拥而上,那人并不慌乱,扬手将数枚黑丸射出,登时火光四溅,近前几人被炸飞出去,血溅了满地,男人趁机纵身追上风四,喝道:「跟我走!」
  情势峰回路转,风四略略放心,提气跟上,那人轻功颇好,很快就将杀手落到了后面,几个迂回后来到一间土屋前,推门进去。
  男人晃亮火折子,点着桌上的蜡烛,对风四道:「这里是给来往旅人遇到大雪时,暂时落脚的地方,那些人不会这么快追来,你们先休息一下。」
  风四打量着男子,脸颊稍显削瘦,面容却冷峻方正,给人一种冷厉之感,年约三十上下,身着差服,腰挂佩刀,看那配服和腰间令符,应是自己的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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