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在空中翩翩而舞,一只金绣云霞的孔雀呼之欲出,却转瞬即逝落入尘埃。
阳屹居高临下:“孤若是死了,圣上定叫海棠殉葬。”
是了,阳屹长大了,他知道我无法杀他,所以毫无顾忌。
我透过扬尘看着那张欠揍的脸,拳头握紧,未曾想寒冰扇“咔咔”作响,竟裂出一条细微的缝。
第33章 因果之树(一)
阳屹将我押进天牢,关在天字一号房。
天牢是故地重游,上下打量一番,有桌案有烛火,床榻边还附赠马桶,与以往无甚改变。
“吱吱!”
脚下窜的老鼠似在驱赶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我随手展扇吹它,却干了坏事——稻草四飞,馊臭味弥漫,远在尽头的狱卒对我不满,跑来呵斥。
我遮住鼻子,对狱卒抱怨:“小动物略多……”
“这是最好的牢房。”
“我知道。”
“关你进来的不是我……别这么看我。”
我从袖中掏出最后两块银中的一块,捏在指尖思虑起来:或许这狱卒能透露一些消息给我吧,别看人物小,小道消息最可靠。
打定主意,我道:“能否买你一坛酒?”
狱卒点点头,不多时提来一坛酒,我将银子递过去,他毫不避讳接过。
“那个……诶?”人呢?
我探出头去,狱卒冷漠的声音远远传来:“酒卖,不聊。”果然是我避世太久,不知这年头狱卒都这么酷。
狱卒不给机会,我扒着栏杆发呆,脑中一一闪过名望峰的美好岁月。白烟有好好照顾慕容鋆吗?鎏翠还一如既往的折腾吗?慕容鋆,会好奇名望峰吗?
……我究竟在怕什么,不过区区一个小太子……他若晾我个三秋五载,海棠孩子都有了吧。
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阳屹知我是昆仑之心,不将我秘密关押,反而众目睽睽之下关入天牢——他不是为了继位,而是为了邀功。
安静不过片刻,有人再次踏入地牢,脚步声顺着台阶层层而下,狱卒站起迎接,钥匙一阵晃动。
“天字一号。”
出声的人像是阳屹,我撩袍坐上矮榻,装出一副闭目养神状。
脚步声由远至近,直奔天牢尽头,我眯起一只眼,见来人一身暗红镶黑格纹的宽袖大炮,高束金珠的玉冠,脚踩鎏金的厚底黑靴,高贵逼人,傲睨一世。
这样的阳屹,转头却对另一人敛声屏气。
另一人玄衣为底,肩挂黑羽,长身挺立,浩气凛然,远看黑玉冠高高扎起一个乌黑马尾,比阳屹高出一头有余。
牢房昏暗,那人目光仍能紧锁住我,力道之狠,似要将我看透。
我认出来人,没了捉弄的心情,缓缓睁开双眼。轩辕大陆,如此有气势的女人除了女帝,只有一人:乌鸢将军。
乌鸢眉宇攻气十足,英俊的不像女人,虽鼻梁挺立,难掩岁月在她脸上流逝的痕迹。是,她长大许多,可纵是征战沙场,见惯生死,见我时仍面露诧异。
谁都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我却如海棠信里所说:不会忧伤终老。阳屹命狱卒开门,乌鸢独步至前,等到终于看清我的面容,她陷入沉思。
“别来无恙。”我嫣然一笑。
“你不是她。”黑鸢眼眸恢复了明亮与自信。
“自然不是。”
我展扇遮脸,黑鸢动作比我还快,指骨分明的一只手,拨去我左额的碎发。她看到那两道疤,犹自叹惜:“如此倾城容貌,竟叫你毁成这个样子。”
轻易得来的,总是不容易珍惜。我以为凡间女子都长的这般倾国倾城,殊不知这是一张叫人难忘的容颜,即使黑鸢时隔多年,仍一眼认出。
我拨开乌鸢的手,嫌弃道:“阳屹捉我来,总不会是叙旧吧?”
江山改朝换代十几年,早已没有我的戏份,我踏踏实实在青冥阁过些乐呵的小日子,难道还能碍到女帝的眼?
“屹儿担心本将军杀了你,一路求情。究竟是什么画,叫他如此上心?”乌鸢默默回身看了一眼,阳屹张嘴欲解释,还是选择了沉默。
黑鸢转身背手,看不到阳屹眼中闪过的一丝怨念,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打起算盘:“他不过是要一个真相。”乌鸢虽知道瞒不住阳屹,尚在犹豫,我直截了当:“屹儿说那幅画里的女子,与他母亲一模一样。”
阳屹不是女帝的亲生儿子,他的生母,每次提到她,眼前便会浮现出前尘往事。顷刻,我已站到阳屹面前,重新将他的容貌端详,与脑海那张脸渐渐重合:“你果然是当年那个孩子……”
我对天牢熟视无睹,阳屹扯起袖子遮脸,大唤狱卒。他话音未落,我不等狱卒前来,自己跑回天字一号。
乌鸢道:“如果屹儿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知道,他本是遗腹子,出生又丧母,疏于管教……”
她话里有话,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打算接受。这份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歉,何必说出来,再伤了阳屹的心。
阳屹站在牢房门口,一脸紧张:“砟乐,你知道她在哪,对吗?”
阳屹要知道真相,却不知真相有多残酷,我摸着自己的脸,对他尴尬的笑了笑。他喜欢我,有多少是因为恋母,又有多少,是出于真心?
见我笑,乌鸢两眼泛红,压抑怒火:“砟乐,她……如果你心疼阳屹,能否告诉他母亲的去向……女帝,也很想她妹妹。”
“她死了。”
“不!她没死!”
“你知道的。”我微微一笑,“你将永远活在愧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