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少年,自尊心甚至比命还重要。
他奋力挣扎,奋力逃脱,尖叫,撕咬,手臂划出长长的伤痕,血浸了衣裳,但是根本无济于补。
一届凡人的力量,又怎么去抵抗三个修士呢。
他被人用剑指着鼻子,逼着学狗叫。
那个时候眼睛充血。
他想,死也不要。
死就死了吧。这么活着,也真没意思。
他还是被人救了。
被从雅林园里出来的那一群堂兄妹们。
他们衣着光鲜,气度翩翩。扶开竹叶,林中归来,手中拿的东西,或佩剑,或折扇,或酒樽。
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他们就这么笑语晏晏里,看见了狼狈至极的谢柯。
狼狈到即便那么多年后,他一回想,还是会心疼的,当年的自己。
救了他,他们没跟他说一句话。
远去后。
有少女小声的埋怨随风而来。
“他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呀。”
谢柯擦干净嘴巴边的血。心里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
怎么样才能修仙呢。
或许是他的祈求感动了上天。
他有一次出门,街上遇见了那一队神秘的人,他们都带着斗笠,穿着一身黑,脸都被斗笠覆盖下的y-in影遮住了。
他们找到他:“小子,想修仙么?”
他们不等他开口,就笑道:“你的名字我们都知道。毕竟,呵,谢闻轩的哥哥呢。”
鬼迷了心窍。
这样陌生找上门的人,他选择了跟随。
赌这一场,反正他一无所有,大不了,赔上一条命而已。
“我带你去不周山。”
他们是这么说的。
不周山。
果然被骗了。
那群黑衣人是蛇族的人,他们不远千里去寻找他,不过是为了,以他的血肉为引,祭拜山神罢了。
将他捆于木柴之上,点火烧死,骨灰撒遍不周山。
一切都不让他意外。
可活不活得出去,那就另说了。
他被关在地牢里,专门有人看管。
蛇族的地牢y-in冷潮s-hi,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装傻卖疯、骗过看守的人,伤痕累累从地牢逃生。
只是越发期待地看下一幕。
终于,不归境也没有让他失望。
少年跌跌撞撞,往山坡上跑,木枝划伤皮肉,眼神瘴气弥漫。他已经饿了很久了,根本没吃过东西,头昏眼花,不知道方向。
只知道必须往前走。
因为后面有一堆蛇族的人在追赶他。
被他们追到他就死了。
往前走。
可是走去哪里呢。
临死之前,所有的怨气和愤怒充斥了整个胸膛,可是,他连怨谁恨谁都找不到。
他爬上了一座小山丘。
站在山顶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群人举着火把等着他,还有四面八方蜿蜒上来的的毒蛇。
嘶嘶嘶。
他甚至听到了蛇吐信子的声音。
明显,慢慢逼近,令人头皮发麻。
“下来吧。你今天注定跑不了了,小兔崽子。”
“居然敢骗我!我要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谢柯仰头,看着遥远的苍茫的天空。铅灰色的,乌云沉沉,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一样。
刚刚想到下雨。
他的鼻尖就感到一滴冰冷的液体划过。
四顾看。
天空飘起了牛毛一样的,纷纷扰扰的细雨。
雨水模糊了世界。
模糊了视眼。
他伤痕累累,濒临死亡,又困又饿又累,又惊又怒又怨,以前还觉得活着没意思,现在他却觉得,死了更没意思。
他要把所有曾经欺辱他之人踩在脚下。
他要将一切一一奉还。
他怨不了谢家,可怨自己也没用,那就怨这个人间吧。
毁天灭地的杀戮之气,染红了他的眼,一条又一条的毒蛇上来,被他用石头砸烂头,用脚踩断身体。
手臂上被咬了很多口。
蛇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是真的要死了。
细雨把一切都覆盖。
风的声音却清晰。
不远万里,颠簸跋涉,过来这里,为了什么呢?
为了修仙,为了变强,不惜以生命作搏。
可千年之后,谢柯心里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也是为了遇见你。
风也带来了凤凰鸣叫的声音。
撼动山河万里,苍云顿涌。
清越如莽莽雪奔,汇聚冰原浩瀚。
穿透这荒唐的人世。
穿透铅灰色的天空。
穿透他布满杀戮的灵魂。
再然后,他看到了火。
那是浮于空中的绵延了视野的业火。金色的,赤红的,佛光普照,叫人得窥一眼都如见神迹,惶恐万分。
业火八十一重,没有热度,却蕴藏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周山的天也变色。
紫色雷云里金光破天,群山万壑跪拜,整片天地,汇于一场无尽业火。
业火焚尽了他脚下的荒Cao。
焚尽了追逐他的那一群蛇人。
他站在山丘。
目光呆滞。
十三岁的少年衣衫褴褛,瘦不伶仃,脸上挂着一块又一块漆黑的泥巴。他的脸颊消瘦,所以显得眼睛大,像珠子嵌在眼眶里。
他伸出手,整个人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