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多有冒犯,望您恕罪。”
“怪不得。”沈云顾轻声笑了一下,浅蓝眼眸冷若冰原,他这一行算是白费了。
贺青一直低着头,看着他一角不染尘埃的雪衣,声音小心翼翼充满惶恐:“那么,您,您能兑现承诺么?”
兑现承诺,杀了她。
沈云顾难得地认真看她,道:“为何急于求死,永生不好么。”
毕竟这个世界上修士千千万万,穷尽一生,但求不死。
贺青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不断摇头:“不,不,这不是我能承受的,求求您,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了。”
她抬头,眼睛通红,对视他的眼眸,“永生太寂寞了。百年千年万年,无尽的煎熬。”
贺青轻声说:“您不觉得么?”
沈云顾微皱眉,寂寞么?大概是不寂寞的吧。
回忆有些恍惚迷离,但在他所知道的过去里,一个人并不寂寞。习惯了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上上天,那么连自己的声音都显得多余。
不过。
在那些不知道的模糊的记忆里,难受空寂的感觉又是真实存在的,还有蠢蠢欲动压抑着的,疯狂和绝望。
永生到底是苦是乐,他不能给出答案。
他取出浮霜剑,如贺青所愿的,一剑穿过她的胸膛。
刹那间贺青的身影变得透明,衣裙开始化为点点星火,她脸上挂着的微笑,眼眸里含有泪光。
沈云顾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生命在渐渐流逝,贺青的心忽然变得非常轻盈,怨恨也罢委屈也罢,都消散天地。她爱上的男人是那么的自私而又薄情,她至今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就因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离开么?
不过到最后,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身体浮在空中,看着凤凰。
这位远在上上天的神明。
从每一根发丝都透露出的冷漠和疏远,雪衣无尘,他浅蓝色的眼眸里,就好像,从来没浮现过情绪。
她与姬千城尚恩爱时,曾经笑骂过他不懂温柔,不懂怎么去照顾人。可是,那大概是狐族的天x_ing吧,冷血写入骨子里。
那么凤凰呢。
贺青轻声问道:“神尊,您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沈云顾漠然看她:“没有。”
贺青唇角淡淡勾起,笑着闭上了眼。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喜欢过一个人后,总是会有很多变化的。
或许凤凰都不会知道,他在与那个黑衣少年相处时,眼中外人所见遥不可及的冰蓝,也曾为他消融。
只是,凤凰这样的人,爱起来,真的,太痛苦了。
贺青的身影已经归于透明,她似笑似叹,道:“神尊,您要学着温柔呀。”
沈云顾漫不经心,“不用。”
屋里贺青化为一阵风,衣裙燃起的点点星火,落地后,尽是灰烬。
屋外谢柯守着那一副画,轻微地响动声后,那副画开始慢慢褪色,谢柯提起精神来,随后,那副画里涌出了一团黄色的火,谢柯伸出手,黄色的火落到了他的掌心。
生之苦。
生之火。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不周山,把前世说清楚。这篇文的基调有点伤呀,推荐你们最好养肥啦,完结再看都没问题。这是昨天的,可能晚上还有一更。
第37章 安葬
第二天一早, 贺老夫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往这边走来。领着侍女, 踏入这多年没有人靠近的废弃老屋,她如愿在潮s-hi的泥地上看到了一捧灰烬。
贺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弯下腰, 用手绢将它们包裹起来。
贺可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了, 花姨在旁边牵着他的手,不让他往前跑。
贺可问道:“祖母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呀。”
花姨食指按在他的唇上, 脸色凝重道:“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贺可可怜巴巴道:“哦。”
即便这样被警告了, 他还是很好奇, 瞪着小短腿, 追上扯着贺老夫人的袖子,“祖母祖母, 祖母祖母。”
他只是喊着也不问, 但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请求。
贺老夫人牵住他的手。
她的手十分苍老, 粗糙而冰凉,男孩的手却截然相反,细腻温暖,让人想起幼年时期落在婴儿额头的吻。新生命的朝气, 带给每个人喜悦。
贺老夫人笑着, 低下头,说:“这是我们贺家的老祖宗留下的。”
贺可被吓得一愣一愣,“老老老老老祖宗?”
贺老夫人道:“对呀。”她摸着贺可的头, “她甚至还看着你出生呢。”
贺可被唬住了,小脸上全是迷茫。
贺老夫人轻轻笑了。
恰是贺可出生的那一年冬季,贺青回来的。在所有人里面,或许,贺青是第一个拥抱贺可的人。
早些年,她就发现了她这个小孙子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曾经以为他那种对死亡的冷漠,只不过是因为不懂事。慢慢才知道,他那样冷漠与生俱来,即便知道了死亡的意义,也依旧无所畏惧。
为什么呢?
贺青的缘故吧。
她将那种永生的绝望带给了刚出生时的他。
贺老夫人将骨灰撒在棺材里,她没有跟其余人解释什么,选了一日,将贺青安葬在了山上。
细雨绵绵,半山上的杜鹃在凄迷的雨中艳得夺目。
省去了很多的旧俗,单是把骨灰撒入棺材,把棺材埋入土里罢了。
没有立碑,就这么一座山野间的孤坟,往来的人,怎么也不会知道,碧Cao黄土之下的那一人,曾经惊艳了整个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