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喝完就去睡觉。”
虽然是好朋友,希珀对维吉尔一向冷言冷语,偶尔还挖苦他两句,这会儿也没打算好好招呼他,只是简短地交代了两位元素领主代为招呼客人之后,就拉着塞隆出去了。
没有想到希珀先把她塞回了卧室,塞隆抗议说:“老师,这才几点!”
“那回图书馆。”
“您今天怎么了?往常维吉尔来的时候,您都会陪他聊到很晚的。”
“今天不想见外人。”
事实上希珀自己也觉得恼怒来得毫无道理,然而元素君王有权任- xing -,连周围的‘风’都低声附和着窃窃私语。
“这是元素君王的地盘”
“她有权生杀予夺”
“更何况只是晾着”
“她有权不理任何人”
塞隆从前觉得这些友好的元素很惯着自己,现在发现希珀才是被宠坏的那个。然而她也没有权力指责其它的元素,她自己也还不是想毫无缘由地纵容她的君主。
希珀已经拉着她回到了图书馆,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稍稍舒了口气,头顶的照明骤然变亮了,希珀拿起案头一本书看了几页,又把书放下。
她没看别的,好像只是在发呆,可她周围的‘风’总是受到干扰,而烦躁地跑来跑去。
这只能说明希珀的心情也很烦躁,以至于干扰了这种最具有活- xing -的元素。
塞隆试探地问:“老师,您如果累了,我替您念?”
希珀听后摘下眼镜丢在一边,一本书自己摊开书页,飞到了塞隆面前。
“我这本是高博伦语的,你念这个吧,塞悌语译本。”
塞隆接过这本书,书飞起来悬在她面前,微微扇动着翅膀,希珀摸了摸椅子扶手上镶嵌的太阳石,低声念动着照明术,一颗光球倏然飞起来,悬在塞隆身后。
“我觉得同天上的神仙可以相比,
能够和你面对面的坐在一起,
听你讲话是这样的令人心喜……”
直白热烈,就算不用通用语,而用更拘谨塞悌语来念,也难以掩饰和单词一起冒出来的羞怯。
第50章
她顿了顿, 脸上冒出了热气, 觉得这样和元素君王说话十分僭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希珀。但希珀没有什么表示, 双手相扣, 抵着下巴, 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桌前的装饰物, 听不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催促:“怎么了?有不认识的词吗?”
塞隆摇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书上。
“……是这样的甜蜜:
听你动人的笑声,使我的心
在我的胸中这样的跳动不宁,
当我看着你,波洛赫, 我的嘴唇
发不出声音……”
难以置信地,这些文字像是有魔力一样,一阵陌生的刺痛流淌过她的心底,攫住了她的舌头, 口唇发麻。她第一次读这样的诗,但几乎立刻就理解了何为“跳动不宁”,何为“发不出声音”。
这首短诗只有十六行, 但和她以前读过的那些描摹景色的诗完全不同, 她好像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等到看到最后的句号时,她汗流浃背,阵阵晕眩。
“挺好的。我喜欢你的声音。”希珀适时地奉上夸奖。
声音有三种特质, 音调、响度、音色。音调和响度都能被简单地模仿,但音色却是独一无二的。
塞隆想起了希珀曾经给她讲过的这段话,脸上又是一阵灼烧。
想要独一无二,喜欢独一无二。
“不胜荣幸。”她喃喃回答着,只觉得往常熟悉的身姿亮得刺眼,她甚至不敢去直视,只是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
希珀的声音慢慢软化下来,“愿意再为我念一首吗?”
“是的,当然!”她猛地挺直了脊背,注视着那满是余烬的灰色眸子,发现希珀已经放松下来了。她的手肘放在一边的扶手上,撑着下巴,斜斜靠坐在椅子里,没什么表情,但也绝对不是不悦。
“他就象天神一样快乐逍遥,
他能够一双眼睛盯着你瞧,
他能够坐着听你絮语叨叨
……”
这首诗要平和快乐很多,要在常常阅读情诗的人来看,这都不过是平常而普通的意象,细细描摹了身处恋爱的迷狂中的心情。但塞隆第一次读情诗,第一次发现还有文字和她自己无法用言语确切说明的感觉奇妙地谐振。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声很久才完全消退。
满是尚未熄灭的余烬的眼睛里流动着光,最后凝在了她身上。
“塞隆……”希珀的声音有点哑,但没有向往常一样咳嗽一下,她保持着这略略嘶哑的声音问:“……你喜欢它们吗?这些诗。”
“……是的,我喜欢,它们念起来很舒服。”她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竟然大胆地去和希珀对视。
“是的……原文是高博伦语,但高博伦文明覆灭之后,这些好听的节奏就都被塞悌语吸收了。你还有什么发现?”她的声音比平常略低,略哑,以至于有一种听上去恍恍惚惚的错觉。
“事实上……”塞隆稍稍向前跨了一步,舌尖有一些话跃动欲出,但本能地,她觉得不行,她重新低下头,看着书本,想说的话在口中打了个转,变成了另外一些更拘谨的、且毫无关系的说辞,“有的,在我们之前读过的风景诗里面,大多数描写了由看到景物而产生的某些心情,譬如说感觉到壮丽、伟大、崇高……”
火焰在她脸上流窜着灼烧,好像已经把最上面一层焚毁了,“但这些不一样……这些词句有明确的主人,主人说出直白的情感,所看到的景物,也完完全全染上了情感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