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伸手捂住脸,与陆艺华发生关系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陆艺华从那之后再没有往日见他时的温情,之前还会偶尔看着他出神,在那之后却只剩下了审视。他那时候就想说,那天晚上不是他愿意的,何况那个男人不也知道是赵家兴下了药吗?
每每想起,赵睿都会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在快感来临之时,对他的委屈与羞怒,陆艺华掐住他的脖子冷眼旁观。
之后,那个男人再没有碰过他。
赵睿有时候甚至会禁不住地想,如果那时候他们发生关系是因为自愿,而非药物,那么陆艺华是不是就不会迁怒于他?
然而,每当他想到这里就又会忍不住自嘲,陆艺华从来没有对他付出过感情吧。即使随后长时间对他过分纵容,陆艺华也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自身无关的戏剧,而他就是演员,那个男人则站在局外安静地看着,好像在寻找剧情的漏洞,又仿佛在引导着什么。
武汉会战之时,陆艺华忙于战事无暇顾及赵睿,也是在这个时候钱终成找上了他。当时的赵睿正陷入自我厌恶,总觉得人生价值无法实现,又苦于对陆艺华的心思不敢声张,这时候钱终成带着一种新的理念找到他,然后让他看到了一丝光明。
做情报人员潜藏在陆艺华身边,还是……
赵睿不断犹豫,每每做了决定却又觉得不好,最终在看到陆艺华身受重伤后下了决心。
他想要追求他的理想,他不想要放弃他的信念,但他又不想背叛陆艺华,那么还是早找出路的好。乱世人命实在低贱,即便坐到了陆艺华这个位子,不还是一样要疲于奔命?陆艺华以后或许会死,但赵睿不想让这个人会因为自己而死。
钱终成的意思他明白,要让他留在陆艺华身边做内应。
毕竟C党与M党虽然面上合作,底下却是纷争不断,这些问题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拿到那张特别通行证时,赵睿心中不无遗憾,这次之后,他与陆艺华再次相见或许就是敌对的立场。
到达武汉之后,赵睿迅速将事情办好,然后趁着政府搬迁,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时趁机离开了武汉。将那身惹眼的军装换下来,绕过一些危险地带,拿着那张通行证直奔敌后根据地。
“你的介绍人是钱终成吧?”
赵睿震惊地看着陆艺华,陆艺华却只是笑笑:“钱终成虽然隐藏的深,却不代表我会不知道他吧?”
“那你……”赵睿张了张口,“为什么不揭发他?”
“揭发?”陆艺华反问,“我为什么要揭发他?党内这种人非常多,有一个我能够掌握的,总比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赵睿想问:你告诉我这些不就让我知道钱终成已经暴露了吗?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陆艺华说:“你不是一直在恨赵家兴那时候算计了你?”
赵睿没有说话,他能怎么说?难道要说:我不怨恨他了,我喜欢上你了?
陆艺华站在阳台上朝外看去,几个病人正由家人陪着在小花园里散步,陆艺华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赵家兴当初那么做也是破不得以,赵家毕竟是你家,你还是亲近些好。”见赵睿露出疑惑的表情,陆艺华眼神闪了闪,又道,“当初赵家兴未婚妻被人绑架,绑匪威胁赵家兴算计你,为的就是我在重庆时对你表现出的善意和兴趣。”
赵睿依旧不理解,陆艺华道:“我喜欢男人这个事儿可不是秘密,情报员知道这个很正常,众所周知,做我的兄弟不容易,但对于跟过我的人,我向来很宽容。”
赵睿猛的抬起头:“你是说——”
其实是有人想要在陆艺华身边安插棋子,这才看中了身家背景“清白”的自己,然后让陆艺华与他发生关系……
赵睿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乱响:“那我,那C党,不可能……”
“C党不会这么做,他们的纪律很严明,这点我承认。”陆艺华的话让赵睿好受了一些,但他却又不理解了,“那为什么你刚才那么说……”
“C党纪律严明,但总有心思深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吧?”
“——钱终成?”
“即使他是胡寿山的亲戚,但他能够备受宠信也不无道理。”
赵睿偶尔会想起这些话,钱终成——这个领着他走入他的信仰的人,最后还是死了,在全国解放前一刻被察觉的胡寿山毫不犹豫地杀了。
甚至于,对他的死,连C党这边都没什么反应。钱终成的位子太敏感,他又仅仅是预备党员,一直做卧底工作的他并未转正,介绍他入党的人又在战争中死的死散的散,而他自己也仿佛是察觉了没人可以为他证明一般,在后期虽然依旧为他们提供情报,却做了很多违反纲领违反纪律的事情,名声甚至还不如一些M党军官来的好听。
而陆艺华,那个男人在日本投降后就离开了,甚至连那枚代表着至高荣誉的青天白日勋章都没有要就走了。赵睿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风声,那是一个上午,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就在这些属下们等着会议开始时,他们等去的不是陆艺华,而是一封拜别信,以及托他们转交的卸职申请。
——上部·再世为人·完——
下部:岁月如歌
51.滇缅公路
二十八年初,陆艺华调任第三十四集团军副总司令,并于五月辞去军职。
翌年九月底,闲置了将近一年半的陆艺华被重新启用,调兼中央训练团副教育长。
时近深秋,凉爽的风开始变得冷冽,灰色的云彩浮于天空,压在天地相交之处。
刘晟拿着一摞文件走进书房,书房内没有开灯,傍晚的屋子显得有些昏暗,凭借着窗口的光线看过去,一张藤椅摆在窗口,陆艺华正躺在藤椅里往窗子外看。
打开灯,刘晟将文件放在书桌上,这才走过去站在陆艺华身旁,从窗子这边往外看景色还是不错的。伸手将被风吹起的窗帘撩开,刘晟撑住窗框趴在台子上,朦朦胧胧的细雨随着风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今年的秋天真舒服啊。”
陆艺华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你出去一趟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也不是。”刘晟道,“对了,中训团新址已经建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陆艺华想了想:“明天吧,明天我正好有空,如果雨停了就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