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艺华沉默了一下，手指在那张作战计划上摸索了几下，突然站起身：“这里暂时交由向参谋长和陶副参谋长，作战命令你们来商讨，务必求稳。正则去准备车子，拿上这份文件跟我去一趟参谋团。”
这份作战计划非同小可，林蔚看到后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回过神后连座都没给陆艺华让，就急匆匆地叫来自己的秘书，将此份文件电报重庆军令部，然后与陆艺华一同坐着等命令。在这里陪着林蔚等了一天，陆艺华心中实在烦躁，干脆给他说一声又回了自己的作战室，待在这里至少能第一时间知道前线战果。
又熬了两日，这天凌晨四点，陆艺华正坐在会议桌后闭目养神，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刘晟大步走进来：“敬安，参谋团的消息，重庆方面有指示了！”
陆艺华猛的睁开眼，刘晟道：“今日晨时，蒋委员长下令停止进攻，命我军主力部队撤回东岸固守怒江一线，只留小股部队于西岸从事游击活动。”
从刘晟手里将电报接过来，陆艺华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间沉默下去。
不知是不是有预感的关系，他心中对这次失败感觉不大。与之前黄河花园口决堤时的心生悲意，以及武汉会战时富金山一战中的愤怒不同，那种强烈到冲击心灵的情感这次并未出现。
尤其是现在，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这段日子，他所指挥的仿佛只是一场戏剧而非关乎存亡的战役。
在战争中，这实在不是一个军人应该有的表现。
69.躁动
近几年，是陆艺华心中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但人平静久了总容易乱想，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梁小风给他念战报，陆艺华终归觉得这一次他能想这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归结原因还是日子太无聊了些。
繁忙却无聊的日子。
这些年国内外战火不断，他却躲在家里闲了近两年，后来重新得到任命也不过是去做教育工作培养基层人才，等到他真正地接触战斗，已经是远征军战败回国，这种战斗不过是扫尾，与大局实在影响不大。
就如这次，怒江战役很重要，但却远远无法影响战局，即便日军真的渡过怒江占领昆明，陆艺华也不认为他们能够威胁到重庆政府。
想到这里，陆艺华换了个姿势使自己靠的更加舒服一些，也不在意一旁站着的梁小风，随意地将穿着黑色军靴的脚上下叠在一起架在桌上，一双包裹在军装中的长腿伸得笔直
这副姿态体现在陆艺华身上显得异常写意，回报工作的梁小风抬头就愣了一下。
在她眼中，这个年轻的将军从来都是一身戎装，形容整齐，即便是坐着也会挺直腰背，仿佛一根拔地而起的竹子，让人不可忽视。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陆艺华，现在的他收起了平日里那一身的戾气，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上，领口的扣子也下了三颗，一切都显得那么随意而悠闲。
这种状况让梁小风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这时候他们正在喝着下午茶谈论天气好坏，而非那些想想都令人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的腥风血雨。
这一愣神，梁小风就停下了话，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慌忙抬眼，视线正对上陆艺华似笑非笑的目光。
“哄”的一下，在谍报战场上出入随心，分析情报也是信手拈来的梁小姐脸红了，眼神一躲顺势去看手中的资料，梁小风压下观察人却被发现后难的起的那么一丝尴尬，尽量平稳了声音继续汇报工作。
“司令，林团长于今日率参谋团返回昆明，并且重庆方面已经将组建‘远征军长官司令部’的决定提上议程，妘处长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够多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陆艺华眉毛一挑，微微眯了下眼睛，突然笑道：“小风去传我的命令，让钟彬赶紧回来，腾北地区留一个师控制右翼，然后再抽出一个团袭击芒市至龙陵、松山之间的敌人。”
陆艺华说得太快，梁小风摊开纸下笔疾书，只听他又道：“告诉钟彬，抽出的那一个团务必仔细了，遇上大股敌人马上就走，他们的任务就是破坏敌方交通，顺便获取点儿情报，千万不能打消耗战！”
林蔚在离开之前就向他打过招呼了，陆艺华倒是无所谓，不过走了一个林蔚，滇西战场的指挥权就全部落在了他手中，那么无论是趁着这个空档期整训军队，还是做什么其他的事，都要方便很多，至少没人碍手碍脚了。
陆艺华觉得挺高兴，自重庆方面下令停止进攻主力部队撤回，林蔚的参谋团又离开后，滇缅路上的战争就差不多算是定型，依照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来看，如果双方都不打破这种平衡，他们至少有一年要耗在这里，如前世所见，怒江对峙的局面必会再次发生。
“司令，我不明白！您怎么就认为小鬼子就不会加派兵力了？”钟彬一把将帽子摔在桌上，一屁股就坐在了陆艺华面前待客的椅子上，一点儿不客气。
“钟军长先缓口气，司令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您先等等？”
刘晟端着简单的早饭跟着钟彬就进来了，屋子里除了办公桌就只有钟彬面前这一张待客用的长桌，将早饭摆在上面，刘晟转手给钟彬到了杯茶。
此时，陆艺华也已经在在钟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等刘晟也坐下后，陆艺华才看了钟彬一眼，见这位跟了他好些年的军长脸色不大自在，他抬眉一笑：“怎么，钟军长这是打算和我废寝忘食地谈工作？这精神虽然值得提倡，但可不是个好习惯。”
一把端起茶水灌进去，钟彬抹了嘴道：“司令，不是我说，您真得好好想想。”
陆艺华组建三十六师时钟彬就陪在他身边，他做师长钟彬就是副师长，他成了军长时，钟彬虽然没能留在三十六师，却也挂着副军长的衔儿兼任八十八师师长，等他做到了集团军司令，这个人也挂上了七十一军军长的名头。所以说，钟彬可谓一路跟着陆艺华上来的，除去刘晟不算，钟彬算得上陆艺华最信任的一个，而钟彬也对得起这种信任。
跟了陆艺华这么长时间，钟彬对陆艺华心思的了解或许不如刘晟，在相处上却并不逊色，他知道如何说话既能达到目的，又能不惹怒陆艺华。
果然，听他这么说，陆艺华也只是笑了笑，将口中的菜咽下，抬头问他：“那你先说说，日军如今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形势如何？”
钟彬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刘晟，却见刘晟在认认真真地吃饭。
陆艺华见此也不说话，拎起筷子开始吃饭，从昨天梁小风离开到现在，这可是他吃的第一顿饭。
听着耳边钟彬对国际战场的分析，陆艺华深觉人是要逼得，这么一逼不就出来了吗，不比他自己解释来的快速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