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里教什么呢?”
“看安排吧。不过我和一个女孩约好了,我要教她摄影。”
杨叔笑道:“这孩子,还真有主意。”
莫康也说:“小时候看不出,长大了这办事的态度,越来越像叶子了。不,比叶子还强。”
叶从心听在耳中,这句话仿佛一个天大的讽刺。她明知陈秋糖的这种做法根本不像她,像的是另有其人。
……
围绕陈秋糖这个先斩后奏的决定,话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杨程程领跑问问题,陈秋糖淡定回答,莫康和杨叔兴趣盎然地加入了进来,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叶从心的沉默。
她茫然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空碗,一时间想不明白陈秋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气来,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虚浮的胸膛,那几人的话语声仿佛越来越远。她从口袋里摸出药瓶,狼狈地吞了一粒。
“你怎么了叶子?”莫康握住她的手,感到冰凉。
叶从心笑道:“没事,我了解自己。我去程程房间里躺一会儿就好。”
她在床上躺下没有几分钟,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个人踏着熟悉的蹑手蹑脚的步子走进来,站在离床很远的地方似乎不敢再继续靠近。叶从心问:“你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保研资格,这样——”
“你忘了你没有说谎的天赋,甜甜。”
陈秋糖顿了顿,“我说的是真话。再真,只要你觉得不顺你的意,也会断定我是在说谎。你那么自负,总以为很了解我。”
叶从心胸口一痛,“为什么选择今天告诉我?”
“有程程和莫姨他们在,你不会对我生气。”
叶从心不以为然地笑了。
“……不会生很大的气。”陈秋糖在床边蹲下,双手扒着床沿,正对着叶从心的脸,“我想过等你出国之后再说,可是那样的话你不会更难过吗?”
“但你可以提前告诉我。”叶从心帮她解答,“可是你怕我阻止你。”
陈秋糖是一片被说穿了心事的沉默。
叶从心胸口又是一痛,“是啊,我虽然平日里虽然懒得管事,但死也不会让你逆着我的意愿行事,我就是这种人。”
她望着陈秋糖漆黑如夜空的眼睛,想问她:用你那贫瘠的记忆力好好回忆一下,我真的就是这种人?
陈秋糖没有读懂。像每一次惹她生气的时候一样,妄图用手去接近她,这样谦卑的动作往往会使叶从心心软。等到手接触到了她的皮肤,那份陈秋糖特有的温暖,会将她最后坚持的一点气愤一扫而光。
叶从心没有让她接触到自己,就坐了起来。她撇下陈秋糖,对莫姨等人草草敷衍了一个理由,便匆匆离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生气,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矫情,说好了是“撇下”陈秋糖,站在9层楼的电梯里的时候却按着开门按钮像是在等着谁追过来。
直到终于等到陈秋糖追出门来,她终于当着那个孩子的面按下关门键,将她隔着一步之遥关在外面。陈秋糖看了随后追出来的程程一眼,转身便从楼梯口跑着追了下去。可是到了楼下,那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叶从心顺着五道口的人流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喷泉的时候,透过五彩的水柱仿佛又看见了丁香。她想起自己现在的心情当年似乎也曾经历过,果然岁月能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方式,却改不了劣根性。
她打开手机,看到陈秋糖发来两条微信。
秋:你在哪?
秋:你身体怎么样?
叶从心按掉,换个方向进了五道口购物商场,买了些陈秋糖爱吃的点心,再看手机。
秋:回复我行不行……
秋:我错了……
叶从心拎着点心又去实验室,看了一期期刊,此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已经不生气了,那袋子点心就是证明。这几年别的没什么长进,倒是放弃原则的时候越来越多,再也不是和丁香交往的时候那个充满骄矜的人中龙凤了。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看的已经不是期刊,而是在网上查找沧头支教方面的信息,关于福利、安全等等。
秋:我回家了,在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的不对。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但这真的没那么苦。
秋:我又出来找你了。
叶从心一下子就缴械了,回复:好好回家里等我。
秋:有难度……
一叶知秋:???
秋:我……迷路了……
一叶知秋:………………
叶从心最后在离家两公里的一条不怎么走的小路上,找到了蹲成一个球的陈秋糖。那蹲姿看上去委屈得很,待她抬起头,露出挂了两行清泪的脸,便就差往脸上贴上“委屈”二字了。
叶从心说:“你可以啊,出来找人倒把自己找丢了。”
陈秋糖看到那一袋子点心,跳起来抱住她,偷偷将袋子抢过来,就这么抱着她开始捏点心往嘴里塞。
叶从心连忙在她怀里张望。幸亏这里人烟稀少,夜晚尤其。因为人少,所以路灯也晦暗,仿佛一切都被藏起来。叶从心长出了口气,“多亏这里没人。”
“嗯,我就是看没人,本来想亲你来着,又怕你吓着。”
“……”
八月的晚上,风都是暖的。加上陈秋糖的怀抱,暖上加暖。这孩子一定是动了什么鬼心眼,在临别时让人感受到她的甜,使得离别显得更加苦。
叶从心不禁想,按照自己年轻时候的理论,即便到了现在,自己也是绝对不喜欢陈秋糖的。那时候她会将对方的身份条件去除,去考虑单纯的灵魂:如果她不是侄女,不是小自己十二岁的年轻美好,自己会不会对她如此难舍。结论是不会——陈秋糖不是她的理想型,不会有与她纠葛多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