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北的风,是萧瑟的,钟离络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某个山头朝远方看着,大风卷着些许沙尘,在她的耳边呼啸着……
突然,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钟离络转过头去,眼前黑黢黢的汉子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钟老弟,你没事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啊。”
钟离络第无数次纠正他道:“那个,我复姓钟离。”
“好的钟老弟。”
钟离络也是无奈极了,此人名谭骏,跟她住一个屋,其他方面都还好,就是有些口无遮拦,太自来熟,仿佛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排斥。
“谭兄你有什么事么?”
闻言,谭骏就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冲她笑道:“今天发军饷了,那几个混小子,可是领了钱一溜烟的都没影儿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去了哪儿,我想找个人说话喝酒都找不到,只好跑来找你了。”
钟离络知道他说的是与他相熟的几个兄弟,至于去哪了,她也是猜着了,这种下流腌臜事居然也跑来同她说,钟离络偏过了头,没有搭话。
见钟离络淡淡的都不爱理人的样子,谭骏倒是也不恼,一个人自顾自地接着说了起来:“我家那媳妇啊,瞧着是温温柔柔的,其实就是一醋缸,随时能用醋淹了我,要是知道我跑去招惹了别的女孩子,肯定得伤心难过带着大丫回娘家去不回来了,她是村口朱秀才家的闺女,嫁我本就够委屈了,我哪能不疼她些,不过,你一十六七都没娶媳妇的半大小伙,怎的也那么清心寡欲啊,你那点子钱就不见你花过,来,你跟哥哥说说,你是不是在家那边有了相好的了就等着过两年挣点小军功回去娶人家回家啊?”
听这人越说越离谱了,钟离络忙摇了摇头,“才没有。”
谭骏一愣,然后莫名就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钟离络的肩道:“大兄弟,你跟当哥的说句实在话,瞧你那样,你其实还是个雏儿吧,喏,是不是怕羞啊?难怪每天早上你都一副精力过盛的样,勇猛得很,这火气啊,不……”
“闭嘴!”钟离络打断道,这又叫什么混账话,她纵使没拿自己多么当女孩子看过,也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她脸皮薄,顿时就红了脸。
谭骏却恍若未闻般,接着絮絮叨叨道:“我可是听说了,最近啊,那南巷来了两个新姑娘,十五六岁水嫩嫩的,那小模样啊,生得可俊俏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爱你这样的白净俊秀的,要是你去,估计都不用花钱呢。”
他话音刚落,转头一看,诶,人咋就跑没影了?
钟离络也是受不了了,便直接走人了,这里的人啊,大多都是一个样子,一旦熟悉了那么一点后,就开始口无遮拦了,聊天聊地聊美人,平日里她时不时就会听到其他人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也就罢了,居然还直接跑来跟她说,她又哪里搭得上腔。
纵使已经呆了这么久,她也依旧不是很习惯这些人的相处模式,之前与她熟悉的,只有族学里那群人,他们中,有的家里还富贵着,有的早已一贫如洗,有的是容家得脸的奴仆之子……可以说高低贵贱都有,但也从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这样的腌臜话。
她想,别人估计背地里都在恼着她呢,小小年纪的,清高个什么劲儿啊,真把自己当正经小侯爷了啊。
她当初刚加入时,所有人就都在打赌,赌这个细皮嫩r_ou_的小家伙几天会哭鼻子闹着要回家,他们自认为太了解这样的小少爷了,带着几分自认为的豪气,抱着所谓的报效国家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跑过来,然后不出三天,就得哭着让家人接回去。
她也是听几个老兵说了当年某个小侯爷闹出来的笑话的,那位小侯爷乐呵呵地跟着自家爹爹跑过来打戎人,结果没几天就闹翻了天,吃饭时嫌东西不是人吃的,砸碗要回家,晚上也不好好睡觉,一边骂着没法睡的破铺盖,一边闹腾,差点没把营帐给掀了,还整天嫌弃衣服粗糙把皮肤都磨出血了,后来,当然是被当爹的狠狠打几顿就老实了,等到小侯爷苦苦熬了许久,终于活到了能回家的时候时,原本白白胖胖细皮嫩r_ou_的小侯爷都变成了一只又黑又瘦的猴子了,活像被虐待了几年一般,他当时哭得堪称是惊天动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故而被西北这边的老人儿,一笑就是十几年。
她当然猜得出那是谁,毕竟瞎胡闹的容琛被老镇国侯打了后,药都是她爹亲自上的,这事她爹跟她说过,当时十六岁的容琛,被打得皮开r_ou_绽的,满脸鼻涕眼泪,哭得都听不着声了,至于侯爷变猴子的事,她爹也说了,那都是容琛自己作的,当时可是真的在打仗,本就是风餐露宿的,还挑三拣四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能不瘦成猴么。
人人都觉得她会同当年的小镇国侯一样,没两天就受不了罪,开始又哭又闹了,只是可惜,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她瞧着瘦瘦小小的,却真有几分拼劲,就是总是冷口冷面的,大家觉得她不错是不错,对她的这高傲态度却很是嗤之以鼻,只是因为觉得她是个有背景的,这里也有一些中年小军官认识她爹对她也有几分照顾的缘故,不想招惹她平白惹是非而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就是这么个对生人不爱说话的x_ing子,况且,她跟这些糙汉子,本身就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有些事也确实不能强求。
钟离络长叹了一口气,翻身躺上了床看着屋顶,突然的,她就有些想念容家人了,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
果然,纵使是到了自己一直最向往的地方,也难免会想家啊。
她想念容老爷,于夫人,想念喋喋不休甜美可人的容嘉卉,甚至,就算现在让容嘉泽那小子再瞪她一眼都好。
她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容嘉卉的话,往柜子里头翻了翻,找出了纸笔,也罢,还是写封信吧,就算只是报个平安也好。
这信,自然是写给两位长辈的,纵使最牵挂的是容嘉卉,她也只敢在末尾问了容嘉卉姐弟一句,要是单独写给容嘉卉的话,就太不庄重了。
她素来是不爱写信的,觉得这没什么必要,而且路途遥远,一封信得寄上一个月了,大概是她若是死了,消息传到容家时,她估计都得腐烂得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