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将二哥葬在桑树下,就挨着阿爹和阿娘的陵墓,秋天到了,很多落叶萧萧而下,二哥在地下看着我,就不会再寂寞了。
直到我看到那只小狐狸。
嘴里撷着一条鸡腿,蹲坐在我的面前,满目天真的朝我看。
我看着她摇晃着身后的九条小尾巴,认认真真的将鸡腿推给我,自己抱着一个毛球在旁边打滚。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三年......朝夕如此。
我觉得她很熟悉。
我看着她雪白的皮毛,看着她漆黑明亮好似天空繁星的眼睛,看着她九条分叉却又美丽无比的毛茸茸尾巴。
可是我要送二哥落叶归根。
那是我唯一的想法。
终有一天,我停下了脚步。
我已经走了无数个日夜,无数个日落星稀,无数个风雨花落,我不觉得累,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停下来。
我抬起手,抚着她雪白的皮毛,轻声的说道:“你真好。”
她在我的手下惬意的眯着眼睛,受宠若惊的蹭着我的手,我舍不得放开。
落叶归根。
我希望她明白,我终究是要离开的。我将去往北陵,我将去往救赎自己的地方,埋葬我的二哥,我唯一的亲人。
我看出她身体弱。
我看出她道行不足,先天气血不足,她活不长。
我和她一起,看着星辰升起又落下,风雨雷电花开花落,白昼黑夜永远没有休止的交替。
我想她活的更长一点,我想她可以继续这样抱着毛团无忧无虑的玩耍。
所以最后,我选择融入了她的身体里,填补她的不足。
在辛夷山的时候。
她的花嫁驶过辛夷山的上空,我从四万年的沉睡中醒来。
那不是什么巧合,不是什么机缘,不是什么缘分使然。
那只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有我的魂魄,无形之中,那魂魄和我起了感应,我本体受到了召唤,自然而然的苏醒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这样无比巧合,却又找不出一丝刻意的行为来。
事到如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白珏死在我的冲天戟下,却没有魂飞魄散的原因了。
因为我的魂魄残缺了一角,冲天戟在我的手里,根本没有发挥出全部力量的机会。我满怀恨意的挥下那一刀,只想要让她为二哥偿命,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缺失了三魂四魄的我,只不过是能将冲天戟的力量发挥到一半而已。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包括我自己,包括白珏。
她以为她失败了,一心赴死,我一心要了她的- xing -命。
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白珏才会得以保全了- xing -命,投入了下一个轮回,给了我们再一次相遇的机会。
可如今,她想起了一切,却依然还要执着的去完成她前世未完成的愿望。
龙神下的诅咒,除了创世神盘古,又有谁能解开?
将我血液里的魔- xing -剔除,解开我们龙族骨子里流淌的杀戮之血,将命运的枷锁打破,让我不再有走火入魔死在挚爱手上的命运。
可是,失去了挚爱的我又该如何呢?
我心底恨意滔天,血红着眼睛,怨毒的看着盘古,扶着冲天戟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咆哮道:“我只要她回来!这三千世界都毁了才好!你把她还给我!”
旁边徼幸过来扶住我,红着眼睛朝我急切道:“重华!你别这样!赤炎她是自愿的,而且,盘古是创世神,我们都是她的子民,不能对她不敬。”
我猛地推开了徼幸,朝盘古走过去。几根荆棘破土而出,猛然缠住我的脚踝,让我动弹不得。
盘古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我不是创世神,我不过是她残存的一缕残念,她已化作山川河流,我只不过是有使命在身,并不是你们的神邸。”
手中的银簪在我的掌心磨出血,盘古遗憾的看着我,犹如神邸俯视红尘滚滚中囿于情爱而不知的蝼蚁,带着永远无法身处其中的怜悯和叹息,轻轻道:“她已经回不来了。宿命如此,龙神的血脉,如果你感到痛苦的话。”
她朝我走了一步。
赤炎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盘古稍微蹙起眉,叹息道:“这具身体竟然还以为我要伤害你,不肯让我靠你太近。”
“尽管灵魂已经消散,”她叹息道,“可是这身体的记忆却还在,执着的想要保护你。龙神的血脉,你可知足了?”
知足?知足?
赤炎爱我,我却不能报以同样的深情厚谊,眼睁睁的看着她两世都为了我而付出- xing -命的代价,还要问我一句,我是否知足了?
我反手推开徼幸,血红着眼睛,猛的冲过去。
手里的银簪化作了一道银光,尖锐的簪锋刺过去,没入血肉之中。
荆月挡在盘古面前,咬紧牙关,硬是任由那银簪没入她的肩膀,鲜血从伤口涌出,在她重紫色衣裳上漫开一块暗色的痕迹。
我血红着眼睛看着荆月。
荆月看着我,忽然就轻轻的笑起来,笑容依旧那么讥讽而散漫:“重华殿下,你不救你的二哥了吗?”
二哥?
在我混沌一片的脑海里,我终于浑浑噩噩的想起了这个至亲的名字。
我眼眶里淌下血泪,看着站在荆月背后面容平静的盘古,看着这张熟悉而无比陌生的脸,声音绝望:“我要她偿命,我要她——同归于尽!”
荆月站在原地,任由银簪更加没入她的肩膀,刺穿她的血肉。她皱了皱眉,却丝毫是心甘情愿为盘古挡住我这么一下,看着我疯狂的眼睛,脸上甚至是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您可能做不到了,重华殿下。”
我拔出银簪,想要推开她。可荆月却死活都不动,荆棘盘绕,将我困束在原地。
盘古走到我的面前来。
依旧是那样美丽的面容,依旧是婉约纯洁的眉眼,可那眼里,明显就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