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说, 阿九啊, 无尽墟里好冷, 二哥好难受。
白珏说, 阿九啊,跟我走吧, 天涯海角, 去一个没有仙没有魔没有旁人的地方,我们长相厮守,我们永不分离。
我跌跌撞撞的想要往他们那里走,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幽冥等我,我想扑进阿爹怀里哭,想向二哥道歉,想问白珏,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欺瞒我。
可我走了半天,似乎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低头一看,原来我脚下踩得是累累的白骨,层层叠叠,千万里,皆是战场黄沙。
那只被掩埋在黄沙中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使劲了力气都无法将它挣脱开。于是我蹲下身,着急的去解开它,我挖啊挖,挖啊挖,终于将这骷髅给拉了出来。
那具骷髅只有手已经风化,埋在下头的尸体依然保存完好。我急着去见阿爹他们,想踢她,可是踢了半天她也不肯放手。
我踢了许久,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将她踢落。最后我哭了,坐在那骷髅旁边,眼睁睁的看着阿爹二哥和白珏都走了,消失在黑暗中,我喊他们等一等我,可是他们却朝我笑,然后消失在幽冥中。
我想知道是谁不肯让我走,非要将我留在这世间。
我把那具尸骸翻过来。
是白珏。
旋即梦境里的天全黑了下来。
恍恍惚惚间,我听到这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线的世间,传来一声龙吟。
黄沙渐起。
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我每次都在即将奔赴幽冥黄泉的时候,被这一只森森白骨的手给拽住脚踝,固执的不让我追随阿爹二哥他们而去。
我想那是白珏。
她死了也不肯清净,死了也不肯放过我,非要我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活着。
我不知道她给我留下了希望。
我不知道她给我们的未来留下了可能。
这古战场,刀剑纵横,黄沙肆意,我孤独的站在这个战场之中,白骨之上,看着冲天戟立在我旁边,戟身嗡嗡震动,似乎是在呼唤什么。
我听到那划破天际的龙吟声和女子低而轻蔑的鄙夷声:“我的后人,可真丢本帝的脸。”
声音低而飘渺。
狂风一掠,便化作了飞沙。
我惶惶的站起来,在这梦境之中,大声嘶喊:“你是谁?”
但是永远没有回声。
...............
“啊啊啊啊天呐,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逃了出来!”
这是徼幸的喜极而泣的声音。
“嘘,小声点!重华累极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这是赤炎小心翼翼的声音。
“哼,若不是本尊替你们浴血奋战开道,哪里有你们一线生机?把重华给我。”
这是樊篱得意忘形的声音。
赤炎立刻警惕道:“想都别想!”
我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是单薄的肩头和满头的青丝瀑布,原来是赤炎背着我。
我恍惚了一霎。
刚刚闯出那十万天兵天将的包围圈时,我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脑子里充斥一个念头,就是杀。
杀了所有靠近我和赤炎的人。
到最后,虎口裂口,手臂颤抖,勉力不支,当我支撑着杀出最后一个包围圈的时候,我便晕了过去。
原来是赤炎背着我。
徼幸的腿到现在还在筛糠似得发抖,他眉心那点不值一提的魔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看他兴奋的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樊篱皱了皱眉,掂了掂手上的冲天戟,可惜的说道:“可惜没血了,来来来,给重华放点血,有助于她血液流通,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赤炎看到樊篱真的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顿时沉了脸,一副抬脚要把他踹下云端的架势,呲牙咧嘴道:“你再过来一步试试?”
樊篱手一摊,笑的一脸无辜:“这等绝世神兵,才用几下就物归原主,未免太让人遗憾了,不如借我点血,拿去威风威风。”
我抬了手,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看了一眼樊篱,皮笑肉不笑:“有本事就来拿。”
樊篱见我醒了,朝我美滋滋的笑;“重华,你这冲天戟是拿什么做的,改明我也去弄一把。”
敢情他以为冲天戟是街头叫卖的大白菜吗,三文钱一大把。
我朝他无力的笑:“龙神的肋骨做的,你要是有本事去弄到一根龙神的骨头,也能做一把冲天戟出来。”
樊篱的笑容凝滞了。
他目光沉了下来,眸光复杂,把冲天戟握在手中,犹豫了半响才问道:“龙神的骨头?龙神不是早就死了吗,哪里还会有一根肋骨流转至今?”
我凑到赤炎耳边轻声道:“放我下来。”
她这般瘦弱,背着我,实在教人于心不忍。
赤炎摇摇头,倔强的很:“不要,你又不重。”
眼看着赤炎不肯把我放下来,我只好趴在她背上同樊篱聊天:“龙神的确是坐化了,但是她还有一根肋骨流传于世,我这冲天戟是虚寒谷的玄武神用龙骨锻造而成,你若是想要,首先就得去找根龙骨。”
樊篱嗯了一声,将那冲天戟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
冲天戟前端为戟,刀锋锐利,宛若流光,见血封喉。
后端为钝形圆柱,可格挡兵器,或是关键时刻打断他人行动,迫使他刀下留人。
整个冲天戟的戟身,银白光滑,没有一丝瑕疵,雪落即融,每当遇到雨水鲜血,便会凝成水滴流下。
冲天戟也并不需要怎么护养,平常我都是将它化作银簪往发间一别,旁的还真的没有怎么仔细过它。
想来它也不需要。
徼幸还在旁边目光呆滞的走着,时不时突然神经质的笑一下,看来对于作为突破了十万天兵天将的包围圈的其中一个人这件事,他可以拿来吹嘘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