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来觉得自己好像疯了,混混沌沌,他这一生时间不长,但几乎半辈子都在逆水而行。
此时多年溯回有了结果,甚至劈开了一条写着未来的路,此间不可道的惊心动魄几乎是被强行关在了他的外表之下,生生沸腾煎熬着他的肉体。
他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嗓音问:“你叫什么?”
小孩儿偏了偏头:“吴欲无求。”
惊心动魄也好,混混沌沌也罢,一瞬烟消云散。
“吴欲无求?是个好名字。”席来仍旧在地上跪着,将手轻轻护在他早就注意到的小孩儿额头的伤口上:“吴誉还给你教什么了?”
“他说,只要我说我叫吴欲无求,你就会开心一点。你现在开心了吗?”
“开心。”
席来的视线模糊了,好像回到他和吴誉初次见面时,吴誉偏着头说自己叫吴欲无求,问自己要不要跟他回家。
他又问:“那我做些什么能让你开心?”
小孩儿想了想,说:“你能带我回家吗?”
席来笑了一下,单膝撑地准备将小孩儿抱起来。没成想身体颤了一下,纹丝不动地仍然钉在地上,他笑容不变叫了声白盐。
白盐几乎是立刻伸手将小孩抱了起来,安抚道:“我抱着你好吗?”
小孩儿点头,目光却仍落在席来身上。
白盐压下自己心里的惊慌,用另一只手将席来从地上扶了起来:“没事,我们回家。”
回家自然是回白宅,席来一进门就把自己反锁进了洗手间,良好的隔音效果让外边的两人都有些惊惶。
白盐判断现在的自己不是最要紧的,他将自己的优先级自动挪到最后,抱着小孩儿坐在床上:“这是我和席来的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
小孩问:“席来真的开心吗?”
白盐抹了一把他脸上沾着的尘土:“开心,见到你是他这十几年最开心的一刻。”
小孩松了口气,眉间又染上了忧色:“那他是拉肚子吗,为什么进去那么久还不出来?”
白部长哑然失笑,他倒希望席来是拉肚子,但面对孩子,他没有将自己的不安流露出来:“他应该是在偷偷哭鼻子,等会儿出来你不要笑话他。”
小孩点头,答应得干脆:“行。”
席来出来时果然红着眼睛,行走间没有出现刚才的异常情况,他轻松地坐在地上,伸手把小孩从床上抱进自己怀里:“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孩咬了下嘴唇,答:“吴际。”
“哪个ji?”
“因缘际会的际。”
因缘际会,席来嘴角向上弯了弯:“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到了那间孤儿院吗?”
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来说,这个问题有些困难,但吴际只是想了几秒,就开始了流利的叙述。
“吴誉把他吃的药喂给我了,因为我那时还小,没有办法通过医疗手段及时解除毒x_ing,也就没有了实验价值。本来我活不下去的,但吴誉假装袭击我,我的血沾到了医疗舱里,数据被录了进去。那些人没有办法,就把我随机投放在了孤儿院。”
他额头的伤口已经经过紧急处理愈合了,但手臂上几道狰狞的抓痕仍然留着。席来下意识地碰了碰:“你害怕吗?”
吴际摇头:“不害怕,吴誉是在保护我。而且他说,只要我出了实验室,你肯定能很快找到我。”他掰着手指数了数,“我只呆了四个月,你就来了。”
还是太晚了。
席来抱着他几乎将自己僵成了一尊雕像,吴际太珍贵,他生怕自己的任何行为会伤着怀里的小团子。
白盐适时地将席来从甜蜜的自我僵持中“解救”出来,绕过他的手臂抱起吴际:“很晚了,我带你去洗澡好吗?”
洗完澡的吴际很快躺在床中央睡着了,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宁,眉头都舒展开来,半张着嘴睡得呼呼响。
席来就着昏暗的灯光盯着他,体内的阵痛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但关乎自己的事在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像久旱逢甘霖,心口被暴雨浇灌地闷闷发疼,却也异常饱满。
他的心被用意念强制拘束在了躯壳里,可以运转,但每一秒都有分崩瓦解的危险。
吴际的突然出现替代了这世上最磨人心x_ing的自我强制,不仅让他的心充盈灵动,甚至悄然弥补了多年的裂缝。
他的心如今只差最后一个碎片,就能回复到当初的少年席来了。
席来看着吴际,白盐看着他。
这个夜晚大起大落,最终悬浮于一个完满的结局上暂时落幕。
从吴际的数据轨迹来看,吴誉确实被软禁在联盟的某个非法实验室内。好找,首都星就这么大,他可以让所有人用放大镜翻遍每一寸土地。
时间在十二年里异常紧迫,但走到现在,却像是终于放下屠刀,准备给席来缓一口气的机会。
可时间会吗?时间从来苛刻世人……
首都星的日出从不延迟,太阳照常升起,缓慢地蚕食着大地上冰凉的黑暗。
在太阳刚开始工作时,白宅的主卧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浓郁的属于Omega的信息素。
白盐瞬间清醒,越过吴际握住了席来的手,就一眼,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席来似乎做了一个好梦,窗外的朝阳映在他脸上留下绮丽的光彩,但他本人的气色却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白盐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他们预想过海棠的最后一击,最坏的结果是,海棠全面失灵,彻底退出数据争夺战。
到那时等着席来的,是被压制多年的Omega特征重新复苏,一切回到起点,回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