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盏将那枚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难免胡思乱想……她继续观察着马蹄印,足迹越来越淡……不出多远便完全没了痕迹。
昨夜暴雨太大,除了有些足迹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找不到尸体,也无线索可寻,顾青盏走到崖边,低头一看那万丈深渊,心中徒然一紧,一阵微风吹来,拂在她- shi -漉的身子上,心底彻凉。
莫不是……莫不是……
郑宫,硝烟初平。
“你疯了!青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映秋见顾青盏回宫时,沾染一身黄泥,蓬头垢面,如同疯子一般,“你已经杀了十二人,为何不杀她!”
顾青盏披散着发,着中衣坐在炭火旁,身子这才渐渐回暖,可面色苍白煞是骇人,她看着手中的平安符,颔首眼泪不自控,一颗一颗滴落,“映秋……离开三晋会又如何?手上的血能洗干净,心里的血可以吗?我们活着不过是为了杀人,你说倘若我们死了……”
“可是,就算我们死了,三晋会也不会停下来……青盏,你不该用情的。”映秋万没想到,顾青盏竟会用一生自由去换陆萦一命。
“她死了。”
映秋:“她没死。”
第27章 长相思(一)
“她死了。”顾青盏翕动干涸的唇,看铜盆里跃动的火苗,心里却丝毫觉察不到暖意,橘红的焰火仿似昨夜腥风血雨的再现,她的声音苍白而无力:“她死了……”
“她没死,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都不算死。”映秋本欲说,她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呢?但看顾青盏那无望的眼神,终究是止住了,映秋不懂情,她原以为顾青盏也是同她一样,可是自从遇见陆萦之后,顾青盏变了,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其实,早在陆萦嫁入王府的第三日,顾青盏便收到了指令,杀了她,挑拨昭王府与将军府的关系。所以她关心她,亲近她,假借带她去慈恩寺祈福之名,在路上解决她,而事实,顾青盏也这样做了。
就当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进行时,有一点她却如何也没想到,她没想到陆萦会护在她的身前,她没想到陆萦会让她先走,她更没想到陆萦会挺身为她挡下一箭。
就在那一日,一向杀人如麻的她犹豫了。
“为什么还要回去?为什么不杀了她?!”事后,映秋逼问她,因为她的一时冲动,打乱了原本部署好的全盘计划。
“她身边有暗卫相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那好,我们引她去别院,再不可有差池。”
别院疗伤时,顾青盏第二次对陆萦动了杀心,可她依然下不了手,只要直视陆萦脸庞时,便下不了手,因为陆萦的眉眼实在与楚钰太像太像,她的身上随处可见楚先生的影子。
原本带有目的的亲近,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情不自禁,不自觉想用各种理由去靠近她,因为和她在一起时,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和她在一起时,顾青盏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普通人,可以被保护,可以被关心,可以被在乎。
她贪恋陆萦,尤其是在郑召北伐以后,她几乎快忘记自己为何潜伏王府。那一年,她一生都忘不了,因为有个叫陆萦的女子走进了她的心里。宁宣二十八年三月,她为了赢取郑召信任,身负剧毒,当她迷离着眼看陆萦为她一口一口吸出毒血时,想哭却不能哭,原来,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这世上还有人会为她流泪。
那晚,她心爱的女子抱了她一夜,暖了她一夜,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夜无眠。
再而后,陆萦不见她不睬她不理她,顾青盏原以为就能这样断了两人的瓜葛,可谁知越是不见越是想念……直到建安元年的地动,陆萦再一次为她奋不顾身,她才明白放不下就是放不下,爱上了便就是爱上了。
“倘若下辈子我还记得你,若我为男子,我定会想娶你;若我们还是同为女子,我…我也会爱上你。”
顾青盏抱膝蜷在床角,疲惫地将额头枕在膝盖上,三年原来可以有这样多的回忆,陆萦,娶我也好杀我也罢,只要你还活着,我这一生都是你的。
哐!映秋将食盘往桌上一放,顾青盏已三日未食,她冷笑:“现已出了王府,你还道自己是王妃,等着我来服侍你?不,你马上就该是嫔妃了。”
“你胡说什么……”顾青盏此时终于肯说话了。
“皇上留你在后宫,自然要有身份。”
顾青盏也冷笑着回应,王妃嫔妃又有何区别,她只不过是杀人工具罢了。
“三日未食……难不成三晋会第一杀手是要被饿死的?”映秋先是半开玩笑道,尔后语气才平静起来,“我是来告别的。”
“嗯。”顾青盏不抬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她们一生都会风雨飘摇,一个任务的结束就是另一个任务的开始。
“还有,断肠崖下找到了昭王的尸体……”
顾青盏猛然抬头,盯着映秋,“那她……她呢?!”
映秋瞟了顾青盏一眼,轻声答:“找到了……”
此刻,就是这三字,顾青盏已然泪崩。
“我把她带了回来……”映秋顿了顿,才道:“任你处置。”
“我们相识十年,我从未见你哭过。”
顾青盏沉默良久,才站起身,“我想去看看她。”
推开半旧的红木门,映秋指了指塌上,“那便是了。”
顾青盏迈着虚步走了过去,是她,塌上这满身伤痕的女子,正是陆萦,虽然发髻散乱,脸上血迹斑斑,但顾青盏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她。
“阿萦……”顾青盏呢喃,伸手抚上陆萦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