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不断在自己脑海闪过,有时候,一次双眸的对视就足矣,一定是她,当陆萦头脑清醒之时,心中就越发的笃定,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女子有那样的眼神,只有顾青盏,只有她。
“云修观……”陆萦呢喃,恍然记起左列对自己所说,她掀开被褥就欲下床,这才觉得腿伤疼痛刺骨。
陆元绍眼疾,立刻援手搀住陆萦,“你这是作何?!”
“爹,我要去云修观,我要去找她……”
陆元绍一咬牙,“萦儿你醒醒吧……她已经死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愿对陆萦说这句话,但是若是陆萦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谁又能帮她?他真的不想让女儿一生都带着这个心结,长痛……不如短痛。
“她没死!”陆萦枯黄的面容上写满坚定,“看不到尸体之前,她都没死……”
“你!”陆元绍怒气攻心,却又强忍着压到心底,“你给我好好养伤,一切等到伤好了再说!大夫说你这腿伤一月都不能下地……”
“爹,就这一回,再迁就我这一回……”陆萦深知陆元绍吃软不吃硬,便让步道,“假若再找不到,我便当她已经……死了。”
“萦儿,你可曾记得,爹当初派了五百轻骑远走大漠,替你去寻她,换来的却是五百士兵的尸骨无存,整整五百士兵啊……我们的- xing -命重要,难道众将士们的- xing -命就不重要?萦儿,别人可以糊涂,可是我们不能糊涂,爹知道有些事情一时接受很难接受……但我们必须要去面对。”
当初动用兵力去大漠寻人,一连五百人消失的形影无踪,确实是因为她的一己私欲才弄得军心动摇,陆萦黯然,“这一次,我自己去……”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一心想要找她,爹也阻拦不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五百人都逃不过的那场风暴,她一人能逃过吗?”
陆元绍只是不希望陆萦再这样无谓地挣扎下去,“……你何苦这样来折磨自己!”
“可是,爹当初也不是为娘白了头么?”陆萦抬头,眼眶依旧泛着红,“最后一次,让我死了心也好。”
接受是一回事,而忘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不会有结果,陆萦也从未想过去忘记。
“可你还年轻,不该步爹的后尘。”
但命运总是惊人相似。
*
云修观,密不透风的地下暗室里。
顾青盏挽起衣袖,白皙的手腕上遍布青紫的经络,几乎蔓延了整条手臂。
一双干瘪的手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盒,揭开盖,一条通体晶莹的玉蚕卧于其中,似是见了光有些不适,便蠕动了几下。
顾青盏将手腕置于瓷盒旁,那玉蚕就似能懂人心一般,缓缓爬上了她的手腕。忽而,顾青盏觉得疼痛蚀骨,她知玉蚕已经开始吸血了,纵然疼痛百般难耐她也不言一辞。
渐渐的,她手腕上经络的颜色慢慢淡去,一切又趋于正常,只是那玉蚕早已从晶莹透亮,变成一团紫红。
许是命不该绝,顾青盏原以为流沙之下,等待她的定是无边炼狱,可当她醒来时,却是宁静的地下墓室,恰遇上正在闭关修炼的云修派掌门,也就是眼前的寻阳真人。相传那墓室是云修派的起源之处,也是历代云修掌门的修行之所。
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倘若不是遇到了云修派,没有这条玉蚕,她顾青盏岂能活到今天?
只是这玉蚕也是治标不治本,她如今,也只不过是无用的“苟延残喘”罢了。
“离儿,你可考虑清楚了?”寻阳真人又问道,她初次见这女子时,甚是惊异,从耳鬓到嘴角一条长长的疤痕煞是骇人,虽满面戾气,可却生得眉清目秀,气质如兰。
怀着恻隐之心,寻阳真人将顾青盏带回了洛城云修山,更奇的是,从大漠到洛城,这女子尚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自是不知道她的名姓与来处,寻阳真人索- xing -就赐了她个名字“玉离”,玉字辈系云修派第四十二代弟子,虽寻阳真人明面上未收她为徒,其实心里早已是默许了的。
真人已近花甲之年,照顾自己就如同照顾女儿一般,顾青盏一直心存感激,她微笑着低垂了眼眸,还是摇了摇头。她心中知晓真人一心想收她做关门弟子,抛去一切世事纷扰,安心做个女冠,修身养- xing -,将来继承这云修派。
但顾青盏自知她此生杀戮无数,如今踏进这清净之地就已觉罪孽,又有何资格去佯装一副圣人的模样,今后去训诫他人。
寻阳真人也微微摇着头,如今大弟子之席一直空缺,论修行灵根,玉离实在是不二人选,只是无奈她却有解不开的心结。
“师父!”屋外那女弟子的声音有些冒冒失失,“将军府来人了,要见您……”
顾青盏脸色徒然一僵。
寻阳真人依旧淡然自若,“哪个将军府?”
“城北左将军。”
*
“原是左将军驾到,贫道真是有失远迎。”
左列忙弯腰行礼,云修观在洛□□望还是有的,就算是达官贵人也都是礼让三分,“哪里哪里,冒昧叨扰真人还请包涵。”
寻阳真人看士兵们将道观围得水泄不通,便知左将军此行并不简单,“只是将军,云修山修行之地,见不得这些刀枪兵刃,还请您都撤回山脚去。”
陆萦此时腿脚不便,一身男子装束坐在轮椅之上,也不说话,只是四下打量着周遭。她道顾青盏还活着,陆元绍与陆康只觉得她在胡闹,如今肯帮她这忙的,也只有左列了。
左列低头看了看陆萦,这恶人还是由他自己来做比较妥当,便胡诌道:“昨日我府上来了盗贼,偷了朝廷要紧的信物,我听闻那人奔着云修山来了,不得已才将云修山给层层包围,搜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