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盏正陪着寻阳摆弄一局残棋,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冠一路小跑,还带着哭腔前来通报 ,“师父!师父!玉璇师姐……也快不行了……”
寻阳自掌派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一晚上便因恶疾去了两个弟子,她眉头紧皱,“罪过,罪过……”
顾青盏继续思忖着那盘残局,无动于衷地一人下着,生死她向来看得淡,从踏入三晋会的时候开始,她就早已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寻阳看向一旁仍安之若素的顾青盏,同门师姐妹一场,她竟无半分恻隐之心,此女子- xing -情绝非凉薄一词可以形容。
冷血至极却又用情至深,寻阳并未看错顾青盏,这就是她。
道起心狠,没人能比得过三晋会的人,顾青盏原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一身心狠手辣,直至遇上陆萦,她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人,自己见不得她受半点伤害,在她面前,甚至连自己的- xing -命也是微不足道。
虽是她半年前远走大漠,但从她背叛三晋会,从她千里迢迢赴往北疆,再遇陆萦的那一刻起,其实内心早已坚定,顾青盏深知自己时日不多,让她再自私最后一回也好,无论如何,她余生都不想再离开陆萦……即使是一厢情愿的暗中守护。
那日,她尾随陆萦前去林场,却遇陆萦误踩兽夹,见她忍痛跌坐在雪地里,却又只身一人求助无望的时候,听着她的声音,顾青盏直觉肝肠寸断,终是忍不住出了手。
顾青盏时常祈愿陆萦可以忘了她,可自己却舍不得抹去一丝有关她的回忆。如今,陆萦已知道自己在云修山,依她的- xing -子,定不会就此罢休,终是会再次寻上门来。
“师父……”顾青盏揭下面纱,眉目清秀的脸庞上一条煞气满满的疤痕甚是醒目,她黯然垂首,思索片刻方才继续说道,“我本来自三晋会,这一生杀戮无数,怕是与道门无缘,今日就此请辞下山。”
寻阳甚是惊异,当初她救下顾青盏时,便发现这女子身中奇毒,多亏得云修玉蚕续命,“即便你不想入我道门,可你身负剧毒,也是离不开云修山的。”
“我去意已决,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既已知错,便是有道根的,你曾问我该不该遵循本心,既不知如何抉择,那为何不从头开始?”
顾青盏缄默不言。
“我这里有一套内功心法,习成之后,自会斩断一切贪嗔痴念,忘却世俗纷扰,你可愿留下来?”
忘却一切,从头开始。
“命中注定的,我不愿忘却。”顾青盏抬头回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她本就一无所有,又怎会愿意忘却一生中唯一值得怀念的回忆。
“今日为时已晚,明日再走也不迟。”寻阳叹息摇头,如此冥顽,看来始终不是同道中人。
“今后你生死由命,也莫要再叫我师父。”说罢,寻阳拂袖而去。
晚间,风雪又开始肆虐,呼啸的西风,让顾青盏忆起夜里大漠的狼嚎,她注定孑然一身,与之相伴的亦只有这些。徒步经过大殿时,她听闻两个守夜的小女冠正在那窃窃私语。
“玉璇师姐真的不行了……”
“今日我下山抓药时,街上到处都是染了疫病的人,可骇人了,城里的大夫们也束手无策……”
“那么多大夫竟没有一人会治吗?”
“会治便早就治了,将军府的三小姐也不知为何染上了这病,现在花重金满洛城寻医问诊,也不见起色。”
“我也是听闻了,今日将军府还遣人来求平安符,那丫鬟又哭又闹的,我便放她进来了。”
顾青盏耳里虽好,无奈屋外寒风呼啸,并未完全听得真切,倒是依稀听见了将军府小姐染了病……不觉浑然一惊。
两个小女冠本是在低头密语,说得认真,忽然,门猛地被推开!二人刚一回头,便看见顾青盏站在她们面前,恍似突然出现一般,俩人吓得直用手抚着心口,嗔责道,“大晚上的也不敲门……”
“哪个将军府?!”
顾青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两个女冠就更吃惊了,“你……你竟是会说话的!”
“我问你哪个将军府!”顾青盏目露寒光,眼神凌厉。
两人见她的气势就如同索命修罗一般,自是惊吓,缓了好一会儿劲,才吞吐着:“……是…陆…陆将军府。”
“谁…染了病……”陆家的小姐还能有谁,顾青盏明明是听到了,却禁不住问,因为她心…乱了。
“陆家三小姐。”
上次见她时,除了腿伤明明一切尚好,怎的会……顾青盏夺门而出,稍稍运功,瘦削的身影就消失在一夜的风雪里。这疫病的症状她见过,不消几日就能夺人- xing -命。可是有韩真在,怎会束手无策?堂堂一代神医,真是徒有虚名。
顾青盏此次再下山时,早已是哀鸿遍地,这才多少时日,就再不见当日人声鼎沸的光景,垂死挣扎的老人小孩伏地而行,竟真像是人间炼狱一般。“姑娘,救救我吧……”
木若无睹,视而不见。
踏过积雪的青石板路,顾青盏望见远处有几支军队正派发着救济药材,人群黑压压地往前挤,无一不是双眼发青、满面红疹,布施的士兵也皆蒙着面,严捂口鼻,顾青盏瞧这几人的装束,却认得他们是陆家军。还有几位士兵正沿街贴着告示,待一行人走远,顾青盏这才上前一看,竟真是在重金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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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告示都贴出去了。”
陆萦呷了一口茶,点点头。实非迫不得已,她不会出此下策,半年来,所有人都告诉她顾青盏已经死了,可陆萦却觉得她在自己身边一般,从未离去。